3192.9.27 ☀ 男生宿舍C栋 319
前天晚上听了一场讲座,讲的是历史。在听的时候发现我对这个国家的历史是有印象的,像什么诺国工人革命啊赞拜利加分裂啊欧陆联邦独立战争啊灵子管控协议什么的……至少证明我不是什么穿越回来的人。也就是说找回过去的我是有希望的。
但是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昨天去申请贫困生补助的时候老师让我去档案库里提取自己的档案。我以为这是个收集信息好机会,可是在终端上调出自己的档案之后我愣住了,关于我的全部档案就只有“孤儿”“在鹿山市福利院长大”“就读于鹿山市第八中学”,没了。什么个人荣誉处分经历是否有过重大手术经历,一律是一无所有的空白。而那座叫鹿山的城市我则没有半点的印象,可按档案上说的那可是我度过了18年的地方。包括档案中的几所学校的照片和资料我都一一去找了出来,那些几乎千篇一律的教学楼和操场对我来说是无比的陌生。我无法说服自己曾经在这些地方长大,结交朋友,在教室里埋头读书或者在操场上奔跑,或许还会有些狗血青涩的故事……但我都没有,我像是被硬生生塞进这个世界的,那些记忆不属于我也不该属于我。
但是我还是想有机会去那个远在东北的小城看看。现在我正在为了这个目标攒钱。果然不管什么理想都要从赚钱开始。
3192.10.5 ⛅
苏醒后的这二十多天来我首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虽然账户余额的那几个可怜的数字已经让我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了,不过钱这种东西其实常常只能暂时地给你危机感或安全感,就像是一层用于御寒却又把自己捆得很难受的紧身毛衣。
新生宿舍是统一在晚上十一点熄灯,但是对当代大学生来说在十一点睡觉实在是有点对不起自己的青春。躺在床上互相吹牛逼成了每晚必备节目。本来往日就只是吐槽食堂饭菜又贵又难吃隔壁系某个学姐有多好看之类的,但是昨天晚上我的三个舍友好死不死地聊起了自己才刚过去不到三个月的高中生活。可我连一个月前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都记不得,在安静地听他们吹了将近一小时自己高中成绩有多好篮球打得多棒有过几个女朋友之后,我对床的那个体育生克塔斯突然冒出来一句:“寒,一直都是我们三个在讲啊,你也说点?”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隔壁床的两个家伙也停下了对初夜体验的分享,三人在不透彻的黑暗中一齐凝视了我一会,我用枕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感觉没什么好说的,高中三年就是成天做题考试打游戏打篮球偷看好看的女生,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朋友也不多,没怎么喜欢过别人也没人喜欢我……”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生管那如同救世宣言般的东北口音吼声:“都几点了?还不睡?!”躺下了安静了一会后他们就再没说话,应该是睡着了。我在枕头上长出一口气,随后便再也无法入睡。我闭上眼,试图驾着一条独木舟在脑海里打捞出些什么,但是我的双手空荡荡的,没有网兜没有鱼竿,甚至没有一把刀去划开自己。我把手放在水面上,连波纹也没有出现,与其说这是脑海中的一摊死水倒不如说这只是徒具液体形态的幻影。其本身是否存在都有待考证,更不要说下面藏着什么了。
第二天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开始思考记忆对人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肯定不是用来在宿舍夜聊时吹牛逼的。但除此之外我也暂时找不到太大的用途。目前我都暂时以寒的身份活的好好的,也尽量把和他人的交流局限在生存必备的几句话里面。虽说记忆确实是一个人作为“人”的重要凭证,但我觉得不能以此来反证出寒不是人……
此前的几天我一直单纯地以为自己这是个重度失忆症患者,但是查阅过不少资料后我发现自己的症状完全不对,所有的生活技能自己都还记得,对于一些历史事件也有记忆,也不至于把自己刚做过的事情转眼间就忘记或者一遍遍问身边的人相同的问题。与其说是失忆症,我觉得更像是只把我在过去十九年关于自己的记忆给拉进回收站强行删除却保留下其他所有的东西。
此时我走在去往那个长得像斗兽场的巨大图书馆的路上,两旁精心修剪的紫金牛和铁树在已经逐渐变凉的秋风里轻轻颤抖着。之前在校史馆里看到的“似曾相识”的道路的原址好像就在这里,画中种满了梧桐的砖石小径也是直通向图书馆,不远处也是足球场。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会是我的记忆残片吗……
“啪嚓”,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闷响,双腿突然间像是被浇筑在水泥里无法向前迈动分毫,我想转身看看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秋风却呼呼地猛刮起来,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子抽在我的脸上。
一个穿天蓝色夹克的人趴在狭窄的砖石路面上,身下一滩暗红色的液体在往四周爬行着,风拂动他的头发,被黏在血里面的梧桐叶无法被风带到天空之上。我看看路另一头的淡黄色教学楼,才反应过来那一声“啪嚓”是这个人面朝大地从上面掉下来时发出的骨肉迸裂和鲜血飞溅的声音。
“嗡——”一声尖锐的蜂鸣划过我的耳蜗。眼前的景致毫无预兆地变回了种满精致灌木的林荫道,一个穿着墨绿色夹克衫的女生站在一个打翻在地上的塑料餐盒前,红烧肉的汁水向四周缓慢蔓延着。她低声暗骂了句脏话便转身离开了。
我坐在路旁的长椅上低头回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那算是幻觉吗,如果不是的话那可能就是我的记忆了?为什么我会对二十年前的景致有记忆,而且刚才眼前的那些就像是真实存在于那里,梧桐粗糙的树皮和那个趴在地上的人的有些分叉的长发似乎都触手可及,梧桐的叶子甚至还抽到了我的脸上。但现在眼前的分明是干净宽敞人来人往的柏油路,没有砖石路面没有高大的梧桐只有一盒趴在地上的盒饭。
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抱着疑问走向图书馆二层的史学类专柜,挑了本诺国近代通史。粗略地翻阅过后我发现自己对诺国近代的历史似乎非常熟悉,像什么通商协议和某些欧陆的小国建交的年份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翻这本通史就像是复习备考历史一样。但是翻到“3170年”之后,那些历史对我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3170这个年份除了艾桑利亚为首的一众欧陆国家同时宣布制裁诺国之外也刚好没别的什么大事记,这之后的诺艾第三次战役还有灵子场论控制条约再及“克拉伯”登陆桐山等事件像是架空小说的世界观编年史一样给我以陌生和疏离之感。
我合上比砖头还厚实的纪年通史,图书馆外那条林荫道上一对男女牵着手缓缓走过,学校的钟塔边有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往温暖的地方飞去,密实的云层裹紧了天空,没有阳光透出来。走出图书馆时我开始思索自己目前的处境:出生以来到现在的记忆是一片彻底的空白,对这将近二十年间发生的事也一无所知,但是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我就在这个地方产生了闪回一样的感觉,虽然很无法理解…我现在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从二十年前穿越过来的。但这也太扯了,相比之下我更怀疑的是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就在我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时,脚下传来一声踩到什么东西的“啪唧”,我抬起脚一看,是一团黏糊糊的红烧肉,脚底黏满了红色的粘稠汁液,眼前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的身影再次闪过,我顿时感觉自己踩到的是他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旁边扫地的大妈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蹲在垃圾桶边干呕的我,但很快便又低头去扫那满地细小的落叶了。我扶着旁边的长椅坐下,仰头去看灰色的天空。这时我突然想,自己会不会是从这厚实得像裹紧天空的脏棉絮样的云层里掉下来,掉进这个世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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