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落（二十五）

原本凄寂的夜被这火光和突然爆发的喧闹声打破，叶落笙也是吃了一惊，便再顾不得管方才思索的事情了。

李沧歌皱了皱眉头，拉着叶落笙转身往营地粮库那边奔去，却忽听四周草木飒飒，叶落笙警觉地停下了步子，瞬间轻剑出手，铮一声斩断了一支飞速袭来的羽箭。

李沧歌本能地伸手将他护在怀中，讪笑道。

李沧歌想不到浩气盟也能用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一片大亮，众多火把映亮了整个山头，火光之下，居然都是身着蓝衣的浩气弟子。

—夜袭！

营地里的部下都不由有些懊恼，难怪这几天没有看到浩气的影子，没想到是在算计他们。

说实话叶落笙也有些措手不及，只有李沧歌仍是淡然镇定地看着敌方为首的那个纯阳。

叶落笙一眼望过去，那个纯阳他是认识的，前不久在再来镇上碰到萧霓依的时候，便也有他在场。昔日在浩气盟的时候，两人都算是颇受重视的人物，说二人之间没有竞争也不可能，也许是这个原因吧，虽谈不上针锋相对，但二人关系也不曾这么好。

那纯阳高坐在马上，无视了李沧歌的话语，眼神却直接落到了叶落笙身上。

上次见面之时，二人还在浩气盟中与同袍共商战事，再如今却如隔世，立场早已大不相同。

那种眼神仿佛细密的寒针，包含着轻蔑不屑，和鄙夷，从浩气的部队中投来，叶落笙垂下眼眸，整颗心在那样复杂的眼神下，仿佛在油锅中煎炸。

纯阳弟子：……果然

半晌，那纯阳才缓缓地开口。

纯阳弟子：那时我还有些不信，而如今看来，叶落笙你果然是投靠了恶人的卑鄙叛徒。

他微微颔首，看到李沧歌环抱住叶落笙的手臂，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纯阳弟子：真是……令人作呕。

李沧歌沉声道。

李沧歌闭嘴！

抽出身后羽箭，一发乘龙箭携力而发，破空而出，直袭向那马上的纯阳，纯阳来不及躲闪，银光在颈侧掠过，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叶落笙轻轻推开李沧歌一点，走上前一步扬声道。

叶落笙现如今我的确与恶人在一道，可是我问你们，五年前你们将我置于死地时，可有我勾结恶人的证据吗？

纯阳捂着伤口笑了一笑。

纯阳弟子：你还有脸问，当时叶愆与恶人私通的书信都被交给了谢盟主，证据确凿，如今你还想抵赖吗？可笑。

叶落笙心中一凉，他明白自己的师父绝对不可能出卖浩气的，然而这书信……

纯阳弟子：秦将军如何待你，你不可谓不知吧，你可知他在搜到书信之时脸上的表情？我们都错看了你，想不到你苟且偷生之后又和恶人不清不白地厮混到一起。

李沧歌锁紧了眉头，伸手拍了拍叶落笙的头以示安慰，抽出银枪，只想让眼前这纯阳闭嘴，身后的部队也纷纷抽出武器只等一声令下便准备拼杀突围。

……昔日同僚们，竟然都是以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哈哈，可是众叛亲离又如何，万人唾骂声名狼籍又如何，叶落笙突然笑了笑，他早已不怕了。

叶落笙既然你们不信我，我只有攻上武王城了。

叶落笙咬牙道。

一时间浩气的队伍一片骚动，传出来的无非都是叛徒，恶人，死有余辜这样难听的字眼。

李沧歌谁他妈再骂一句老子割了他的舌头！

李沧歌吼道，他早就看那些人不顺眼，忍着让他们指责了叶落笙这么多句，若不是叶落笙一直拽着自己，早取了为首那人的首级，挫骨扬灰。

李沧歌攻上去！

李沧歌抱着叶落笙翻身上马。

叶落笙想想如今被围困，一场恶战也在所难免，正准备驭轻剑，目光却不小心扫到了某个角落。

这一眼他差点惊得从马上掉下来。

叶落笙等等！

他喊道。

听他的指令，正准备冲上前的部下纷纷停了下来，有些困惑地望向自己的上级。

方才被那纯阳嘲讽被对方叫骂的叶落笙都尚能做到一脸平静，而此时整张脸上却失了血色，苍白得吓人。

李沧歌也是有些担心，便顺着叶落笙的目光看去，看到离那纯阳不远的地方有个浩气弟子牵着马沉默地站在那里。

李沧歌觉得有些眼熟，这样貌身形似乎在哪里见过。

叶落笙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一身蓝衣，明明白白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叶落笙………师…妹

叶落笙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叶落笙你怎么在这？

他的小师妹变了，以前总是带笑的脸上如今毫无表情，胳膊上和小腿上还缠着绷带，看来是伤还没有好完全的样子。

以前在山庄的时候，她是最爱美的，穿着最艳丽的衣服，何时这样狼狈过？

叶默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自己苦苦寻找的师兄，她期盼了这么久的重逢，如今仓促的相见她竟是觉得无动于衷。

叶落笙你……来了多久了。

叶落笙沉默了半晌，心情复杂道。

叶默低下头不去看他。

叶默：叶，落，笙。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恭敬地喊师兄，而是一字一句地喊了他的名字。

从小到大她都喜欢跟在师兄身后。叶落笙练剑的时候，她就抱着剑在一旁乖乖地看着，庄子里的银杏叶随着他的一招一式在剑光中飘飞，她心中觉得，大庄主所说的君子如风应当便是这个样子。

直到叶落笙那时同她憧憬地提到江湖之时，她也是这般憧憬着江湖的。两个半大的孩童，便坐在那装饰华丽的院子里，抬头只能见那西湖之上一方天空。当时她以为江湖便像这一方澄澈的蓝天，而今她觉得这更像一道深渊，深陷便难以自拔。

也许在那个雨夜，叶落笙选择负剑离开的时候，命运便将他二人无声无息地隔开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在心中变得面目全非，令人憎恶，他曾是藏剑的天之骄子阿，为何如今却落得万人所指的下场？

叶落笙被她那一句的冰凉疏离噎得半天不知该说出什么，他能寻到她吐出那些字眼时包含的淡淡杀意。

叶默牵着马，走到那纯阳面前，看了一眼叶落笙。

叶默：来了多久？我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她面上看着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右手却握了拳，几乎是止不住地痉挛着。

看着叶落笙站在恶人阵前的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然而事实却仿佛狠狠的抽了她几巴掌。

叶默没有再去看叶落笙，转身朝向纯阳道。

叶默：粮草我已经烧了。

那纯阳点点头，看了眼不远处神色复杂的叶落笙，问道。

纯阳弟子：你认识他？

叶默听闻只是抬手提了重剑，狠狠地插到地上，泥土飞溅，凉凉道。

叶默：忘恩负义的浩气叛徒，谁不认识呢？

叶落笙一时间脸色煞白，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剑。

话音落下，那纯阳做了个手势，浩气部队也不再磨蹭，包抄了上来。

一时间尘土飞扬，血光喷溅，杀喊声不绝于耳。

叶落笙想起叶默还小时，有一次她吵着要养鸟玩，叶落笙便翘了早读，爬到天泽楼门前的大树上帮她摸鸟蛋。那时他轻功尚未学好，连滚带爬地从树上下来，两人欢喜地挤成一团孵了好半天。最后才明白这约莫是孵不出那毛茸茸的小玩意的，伤心了片刻后便在西湖旁找了块空地，生了火煮着吃了。

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叶落笙站在这混乱的战场中，看着不远处熟悉的人影。

有点遗憾，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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