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梦一样（上）

“前天你刚过了18岁的生日…已经可以自己签订器官捐赠协议书了。”

妈咪一边揉着我的脚，一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然后突然转过身去，出了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我看见她在走廊里低下头，捂住了脸。

眨眼的一瞬间就已经过了18个年份，体味了18遍春夏秋冬，看过18遍新春放的烟花，河中放的河灯，按说应该没什么遗憾的，但仔细想想，总感觉还是缺着什么。

垂眸看向胳膊上输液留下的的针孔，或许是因为人生太美了，所以才有遗憾吧！

闭上眼睛，放空自己，我的脑海当中很乱很乱，但是又很平静。

好像又回到了四岁那年，爸比和爷爷带我放风筝我狠狠的磕到了地上他们爷俩在旁边笑，六岁那年妈妈给我做蛋糕，把糖放成了盐，八岁那年和奶奶一起剪红纸…

当时还记着奶奶慈祥的跟我说，当时因为工作原因爷爷被调去了青海工作好多年，六七十年代的书信来往不方便，奶奶一个人拉扯大的爸比，日子过的很辛苦。

“哎呀，那个死老头，年轻的时候就在外地工作，一工作就是十几年，我们俩呀都过惯了分居的日子，所以也不差这后半生。”

也不差这后半生，是啊！奶奶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不过说完这段话之后，奶奶就把红纸剪错了。

回想一下，当时应该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到死亡。

听到门开了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机械性的配合医生和护士做了检查。

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不过场手术冒了太多的风险了失败的概率很大，虽然爸比妈咪请到了最好的医生。

除了坏掉的器官之外，我的身体还是很正常，以前老师带领我们看过一档捐赠器官类的节目，当时就想着如果我死了的话，我是希望我的器官可以活下去的。

人是自私的，也可以是无私的。

爸比妈咪之前很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是后来也逐渐接受了。

医生不停的问我，做好心里准备了吧？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已经找到和你配型成功的人了，宝贝儿，你不要担心，就算不成功…以后，妈妈也还能看到你的眼睛，听到你的心…”

“孩子，你就不要想太多，会好起来的，不过你一定要记住爸爸永远爱你…”

最后回荡在耳边的是爸比妈咪的话，我在脑海中不停的重复着，不停的重复着。

希望可以多记住他们一点。

好像梦一样，过了很久很久。

好像看见一群医生围着我，肚子被划开，猩红的内脏还在跳动。

这里太压抑了，我要出去走走。

就那么的直挺挺地穿过了墙壁，穿过了一个个陌生人，跟随着意识走啊走。

外面好像下雨了，像平常一样用手接住上天的馈赠，但是雨点透过我又砸到了地上。

淅淅沥沥的声音伴随着青草混合着泥土的香味。

医院后面有一排健身器材，健身器材上站着个小男孩。

他直直的看着我。

“姐姐？”

医院后面有一排健身器材，健身器材上站着小男孩和我。

不一样的是他黑黑瘦瘦的，而我白白胖胖的。

一样的是我们都穿着病号服。

“姐姐，你玩王者荣耀吗！”

带着一点地方的口音，听了很久，我才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我疑惑地皱着眉，摇了摇头。

他笑着看着我，尽管乌云遮住了太阳，但好像还是有星星藏在他的眼睛里。

“姐姐，你特别像那个游戏嫦娥，好温柔，好温柔的样子！”

听小男孩说他特别喜欢嫦娥的那个台词’像做梦一样。’’’

“不过啊！”小男孩歪着头看着我“很多人恶搞她的台词，把原来的像梦一样改成像他妈梦一样哈哈哈”

“哈哈哈”我也被逗笑了。

“姐姐，这样好几次了，每次做一次大手术，俺都会这样。”他忽然严肃起来盯着我。“姐姐，你也是做着手术吗？”

“是啊！病房里的我还生死未卜呢”抬起头看向天空，雨点并不会砸到眼睛里。

“不过说句实在话，姐姐，俺很想死掉。”尽管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是我猜他当时应该并不快乐。

“因为如果俺不死，俺爸妈就要死掉了。”

“这是什么意思…”

“俺生病已经把俺爹娘的养老钱都搭进去了，俺爹是干苦力的，一天挣不了几十，俺娘没啥工作。”

“俺病了之后就没家了，姐姐，俺知道你们城里人都光鲜亮丽，但你知道不？”

“俺爸妈自从俺生病之后就没吃过饱饭。”

“你知道吗姐姐？俺们家最常说的话就是最便宜的，多少钱？但往往最便宜的也很贵，住院一晚上好几百，最便宜的面条，四块钱一碗儿，够俺爸妈吃很久。”

“俺活着也是个负担，真的。”

或许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人生也不是那么美好，还有很多人在为最基本的温饱而苟延残喘着。

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如此的光鲜亮丽，城市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着。

抖音快手上每个人活的都那么精彩，都用着名牌的口红包包，都过着月薪十几万的生活。

但是往往大家只能看到金字塔尖上的部分，我们收到的只是被那些所谓的过着我们梦想中的生活的人贩卖的焦虑。

在城市的泥泞的角落里，有一群“人”。

他们小心又卑微的活着，但是或许就可能是一场骗局，一场大病，一场车祸。

死了一个人，死了一家人。

真的像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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