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是女孩子,外婆肯定也不会在意我什么时候生理期,自己的胸罩该买多大号的。有次在李阿姨给我买的手机上看到关于包皮的新闻,我去厕所仔细打量一下自己的,才放心下来。
李阿姨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我不想她,就是有事给她打电话要钱的时候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哽咽的声音被我努力抑制,李阿姨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对我说,“不准哭,哭有什么用?!一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生病了去找医生,给我说有什么用,没事别给我打电话。”
挂电话的声音很迅速,很简短,就像一支箭刺穿了我的心,流血不止。喉咙往上伸展,苦味和酸涩往下灌,也许人们会醉就是因为酒精能暂时让自己脱离平庸中的痛苦吧。
高中的每一个学期开学、结束,我都要背着一大床被子、水壶等生活用品来往学校,我让外婆不要来,但是每次她都会跟着我来。看着那些有父母接送的孩子,我特别羡慕,如果没有外婆在场我会像一个隐形人一样溜走。
但是她在我身边,让我的处境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那些父母和学生看到了我,眼神里透露着可怜和同情。
“他的父母呢?”
我爸是疯子,我妈是荡妇。
我鲜少和同班同学说话,平时只和同桌说话,也不爱打篮球了。唯一喜欢并坚持做的事情就是听音乐和写摘抄笔记、自己的想法。
每看完一本书,我都会把那些书里面触动我的话摘抄下来,有时候会写一些自己的奇思妙想,我喜欢英文的说唱,有时也会自己录下来听。
高二下学期的国庆节,外公第二次中风住院就再没起来。我借补课为由没有参加他的葬礼,后来一直没能去他的坟前拜祭,每次说起我要去拜拜他,外婆都阻止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外公从来没到过我的梦境。有时外婆会说起外公小时候的事情,说他吃饭喜欢用猪油泡饭,油要多到看得见为止。
外爷家里是开酒坊的,家中姊妹多,但就他一个男丁,酒坊外面还有一颗百年的野桂花树,每年都可以打一大盆桂花酿酒喝,他更是七岁便偷偷进酒坊吃酒糟,练得一肚子好酒量。
李阿姨从不喝酒,我则有事没事喜欢买点酒来喝,应了王家卫的那句话,“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高三上学期结束的寒假,春节,祖母在院子里摔跤,卧床不起。
我和外婆在祖母的哀嚎声中吃了春节的团年饭,只有两个人。春节的晚上大家都在守岁,外婆在祖母的床前伺候吃汤圆,祖母反胃吐出来了,还带有红血丝。
打电话给大姑婆、小姑婆都没人接电话。
祖母一直在哀嚎,我想她是怕死了。我坐在床前,她把我认成小姑婆的二女儿,“美妍,你来看外婆啦?”
我一步步退后站起来看着她凹陷的眼眶,凸起的牙齿,整个身体都向床里陷,仿佛有股拉力在一直拉着她往另一个世界走。
外婆说,那一跤是外公推的。
有好几次,她在睡梦当中都感觉到床边有一个黑影站着。于是她打开灯去厨房抓米来打墙角,开着灯一直睡到天亮。
外公的死对我来说影响并不大,因为在我的生命中他很少在场。但是祖母的死,让我意识到死亡的含义,原来是这样的,活生生的、会说话的人,会变成一具尸体,装进棺材下土。不再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会和外婆、李阿姨将永远怀念她。
等我们也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活到九十四岁自然衰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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