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成年

十

我也不知道整个中午有没有睡着，或许也暂时有那么一刻，大脑停止了思考。

钱倩倩说梦话：卧槽卧槽！就把我吵醒，我都听到了。

我起身问她：你干嘛？

钱倩倩说：我吃了一箱雪糕！

这个时候吃雪糕应该是很爽快的事儿，但是你吃了一箱，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怪不得钱倩倩肚子擂鼓一样叫。

钱倩倩吧嗒嘴说：再回梦里接着吃点就好了。

我心里话，你梦里吃雪糕，也不能跟饕餮学，没完没了啊。

这个时候的钱倩倩，眼睛眯缝，头发纷乱；衣裳褶皱，鼻头翻卷；左右歪斜，态度慵懒；伸腿抻腰，哈欠连天。

一句话，这样的画面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我不敢多看。

钱倩倩急急忙忙站起来说：我得去卫生间！

大概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形象不雅观，需要收拾一番。还有，我怀疑她肚子要不舒服。

曹老师敲敲桌子喊：醒醒醒醒，准备上课了！

屋里趴伏着的身体纷纷挺起。哈欠声此起彼伏，懒腰抻成一片。

黄新月回头问我：你没眯一会儿？

我说：也打个盹。

我看见她也是头发纷乱，眼角有一点点可疑的东西。我既不敢过分盯着看，也不敢给她提醒，怕她恼我发现了她的狼狈不堪，装作啥也没发现。

实在说，我觉得跟她还没有那么熟悉，一些话要有分寸有节制，她毕竟是女孩子，还是个漂亮无方的女孩子，不能太随便。

她可能也发现了我的忸怩，态度欲言又止，遂笑道：我知道现在形象难看，但也没办法注意。然后回身把头发大概捋捋。

整个下午我都不知道咋熬过来的，所有的课都上了，也见到了所有的任课老师，但是收获多少自己也不能考量，有点稀里糊涂云里雾里。

放学的时候大家都欢呼一声，挤出教室，然后纷纷走向门口校车停泊地。

我和李琦刘红莲是一路，照例都是一个小团体，彼此都不离三步距离。

黄新月也不知道怎么，自然而然左右不离。我知道她不坐校车，有车来接，咱们也走不一起去。

从楼口到大门口要经过整个操场，直线切线都超过一百米，相当于一个圆的直径。整片脚底下都铺着红色的塑胶，曾经被晒的要化成泥，现在踩上去还软绵绵的浑不着力。说是这样有弹力，跑跳起来或许能感觉到，走起来却不至于。

但有黄新月在，班里十几个走宿同学就裹成了一团，今天觉得特别拥挤。

赵廓就对黄新月献殷勤说：你觉得累不？

他好像护花使者，不离黄新月前后左右两步，谁挨近她就对谁横眉立目，可惜黄新月对他的关心理都不理。

孙兴库说：这操场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设计的，咋他妈这么大呢？。

王珏玉说：我可听说这是按照国际标准设计的，全世界统一。

孙兴库说：咱学校开后门就好了，那样能近不少。

钱倩倩说：哼，除非你当校长助理，才能为师生考虑。

孙兴库说：当他妈助理没意思，要当就当校长，管几千个学生，几百个老师，谁不服气就让他扫这里的地！

周洲问我：肖波你不是值日么？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刘红莲说：你让他赶不上校车？不就是擦个黑板，归置一下课桌，至于？

周洲说：哪里都有你！像阵阵到的穆桂英似的！

刘红莲鼻子里哼道：一个破组长，好像多大似的，多亏你不是部长总理！

周洲说：你知道个屁！我看过一个资料，过去就有一个什么组管着所有的部长总理，那权利大的，说谁有病就有病，让谁死就得死！

王珏玉离的稍远，大概听的不真切，接话说：谁有病了谁有病了？你们说话别呱啦我！

大家都疑惑地看他，看的他也品咂出自己刚才是听错了。他满脸通红地说：我还以为她又说我。

李琦说：你有毛病也不用怕，去检查我陪你，什么楼下楼下！

王珏玉说：你才有病要检查，哪里都有你这个大萝卜疙瘩！

刘红莲就靠近李琦，挽着他胳膊故意对王珏玉说：咋地？胖子是我哥，就这么说你能咋！

几个人吵吵嚷嚷，倒很快走到了大门口。远远地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向这里招手。

高中不是小学初中，放学的时候有家长来接，基本上都乘校车，除了几个比较特殊的小姐公子，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不太关心有没有生熟面孔。

几个人还是裹成一团走，一齐来到了门口。那个中年男人笑容满面上前说：新月，上车。

黄新月出前一步，左右看看说：爸，这些都是我同学，这是肖波。

然后又对咱们介绍说：这是我爸。

黄新月的爸跟我爸年纪差不多大，都四十多岁。高个，略胖，面善。白汗衫青裤子，脚穿砖色皮凉鞋。戴一付深度眼镜，镜片都是螺旋纹，不像是摆设。

咱们都叫：叔叔好！

黄叔叔挤出来一点笑道：噢噢，你们好，新月新到，你们可要关照关照。

然后指着我问：你叫什么？

黄新月嗔怪道：爸！

黄叔叔拍拍脑袋说：肖……肖涛？

黄新月说：肖波！

黄叔叔说：噢噢噢，你好。

然后主动伸手过来跟我握手。

我知道我是小辈，不能失了礼数，在任何长辈面前都应该谦恭一些。遂也把手伸了出去，跟黄叔叔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的手软绵绵的，就像女人一样柔软细腻。在这样的夏天里，我感觉他体温很低，有一点点凉意。我刚想再感受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然后扬臂说：再见！

他手收回去的时候连带接过去了黄新月的书包，动作连贯，呵成一气。

黄新月脸上露出一抹不必要的歉意，钻进汽车，绝尘而去。

咱们一堆人的再见两个字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吐出来，就失去了标的。

赵廓说：就走了？

孙兴库说：你还想人家陪你过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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