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蔽日,魔气肆虐。
万年前以诸神陨落为代价消灭了上古魔神,如今三界四洲已无神灵庇佑,新魔神骤然临世,将灾厄和死亡带来人间。
妖魔肆意地屠杀生灵,人间哀嚎遍野、白骨累累,然而如今守护苍生的仙门亦是岌岌可危,对于新魔神的突然临世完全束手无策。
黑雾蒸腾的云层中传来阵阵龙吟,鸦声无数。九条矫健的黑龙倏然而至,拉着车辇远远驶来,所过之处尘起寰宇、彤云围绕,雷声轰鸣、号角连连,如此阵仗令人胆寒。
龙车上的墨色纱帐背后隐约坐着一个身影,气定神闲地单手支颐,阖目而憩。
半晌,龙车上的人睁开双眼,赤色的瞳孔看不出悲喜,眼底只有森冷的淡漠。
在地面上杀戮的妖魔忽然停了手,伏首而拜:“恭送魔神!”
座上之人的神色顿了一瞬才勾了勾唇,支颐的手挪动,搭在魔骨骷髅之上。
龙车载着他远远离去,身后列阵的妖魔走兽紧随其后,所过之处魔气森森。
不久之后,众妖魔临于不照山上空,旋即又有两道魔气盘旋在龙车上,继而化身成一男一女分立左右。
红衣白发的女子容貌艳丽,是为魔神的右护法姒婴;紫衣墨发的男子形容妖冶,是为魔神的左护法惊灭。
姒婴:尊上,我们到了。
魔神起身从帷幔后徐徐走出,相貌俊美的他被额间那片魔纹衬托得更添邪魅,身后的两轮烈焰背光让人心生敬畏。
惊灭垂首,莫敢抬眼多看。
惊灭:尊上。
姒婴眸色戏谑地盯住不照山,那处正是仙门之一的逍遥宗,耀眼的金光庇护下是一座仙气弥漫的山峰。
姒婴:尊上,那儿便是逍遥宗了。
魔神双手交握在腰腹间,神色淡淡,眉宇间皆透露着漫不经心。
魔神:仙气蔽日,过去镜就藏于此?
姒婴:回尊上,就在逍遥宗的不照山。
魔神目光幽幽,徐徐开口。
魔神:日月不照,天地不明。看来今日是要应验了。
话音刚落,只见魔神指尖微动,一道强劲的魔气由苍穹倾泻而下,猛地击碎了逍遥宗的结界。
姒婴轻笑。
姒婴:这仙门结界,也抵不过尊上轻轻一击。
魔神:走吧。
飞禽妖兽应声涌入不照山,龙车也缓缓向那儿驶去。
魔神:去看看那传说中可以终结吾的神器。
彼时在衡阳宗的长泽山,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盘坐于河图前端详各仙门的情况。如今的仙门只剩下衡阳宗和逍遥宗尚未攻破,其余的仙门早就在五年内被一一屠杀殆尽。
女子生得明媚张扬,上天给了她一副好容貌,眉眼低垂,双瞳剪水中闪过一抹愁思。
公冶寂无:苏苏。
来人生得光风霁月,是黎苏苏的大师兄公冶寂无,其人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
黎苏苏回眸颔首,见到公冶寂无时眼底的愁思一扫而空。
黎苏苏:大师兄。
公冶寂无:你已经许久没有休息了,别太累着。
黎苏苏:魔神祸世,我如何能安眠?
话落,公冶寂无也是一阵沉默。
魔神的突然临世就如洪水猛兽,仙门毫无招架之力,在这被魔神肆虐的人间,他们仙门所做不过是杯水车薪。
黎苏苏:对了,爹爹和师叔他们还没回来吗?
公冶寂无:师父他们去墨河一带救人了,恐怕没个两三日回不来。
黎苏苏心中担忧不已,外面妖魔肆虐,魔神又要对仙门赶尽杀绝,她害怕爹爹和师叔他们会遭遇不测。
公冶寂无目光扫过一旁的桌案上,黎苏苏手边放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位阖目而憩的女子,她身着一袭艳红的婚服,姿容昳丽,乃黎苏苏五年前从魔域回来后所绘。
公冶寂无很好奇这个女子是谁,但一直以来都没有细问黎苏苏当年在魔域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再见她拿出这幅画,耐不住好奇询问。
公冶寂无:总见你将此画拿出来,这女子到底是何人?
黎苏苏目光落在那幅画上,摇了摇头。
黎苏苏:我也不清楚。当年我被抓去了魔域,逃跑时误闯魔神的寝殿,她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无魂魄、无灵识、也无元神,只是一具不会腐化的尸身。
公冶寂无:能被魔神藏在寝殿的女子必定不简单,何况她身着婚服,说不定她就是魔神的死穴。
黎苏苏一边垂首沉思一边说道:
黎苏苏:若果真如此,或许我们可以从她身上下手,从而牵制魔神。
公冶寂无叹道:
公冶寂无:可她既然是被魔神藏在寝殿的,想接近她谈何容易?
二人沉默着,半晌后只见河图上的逍遥宗光灭,这就意味着逍遥宗已然被攻破。
黎苏苏惊住,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急切。
黎苏苏:逍遥宗光灭了!逍遥宗被攻破了!
与此同时,姒婴惊灭两位护法已然擒住了逍遥宗掌门兆悠。
魔神从宗门外拾步而来,所过之处皆是仙门弟子的尸身,只见他勾了勾唇,弹指一挥就将满地的尸体化作尘埃,血符弥漫,最后尽数归作了魔神的力量。
惊灭:这逍遥宗老头也不过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他了。
山前瀑布下,兆悠被血绳捆住,虽成为阶下囚,但依旧挺拔了身姿跪在地上。惊灭手里拿着过去镜仔细端详着,姒婴见魔神走来连忙俯身行礼。
姒婴:尊上,过去镜找到了。
惊灭:只是这玩意儿用我们的魔气竟无法打开,还需他们的仙门之术。
魔神转瞬间就移至三人面前的石柱上站立,双手环臂,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心想若是谢兰之,她定然会喜欢这里。
魔神:这逍遥宗看起来不错,若就此毁去还真是可惜了。兆悠真人,不如你帮吾这个忙,吾便留你们逍遥宗苟存,如何?
兆悠唇角溢着血痕,好不狼狈,却依旧正色凛然,毫不畏惧地直面魔神。
兆悠:你这魔头要杀便杀,何必要戏耍我呢?如此行径真是猪狗不如!
魔神听后却不见怒色,依旧神色淡淡,唇角噙着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漫不经心地开口。
魔神:不错。狗见所依之人便能满心欣喜,猪有糠粃可吃便安乐不问世事。吾既无欣喜也无安乐,的确不如它们。
魔神这毫无尊严和羞耻之心的回答令兆悠哑口无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的魔神竟然能接受“猪狗不如”这样的污言秽语。
兆悠想起古籍中曾提到过,魔神生来无情丝,一生无悲无喜,今日他算是真正地见识了一番。
这时,宗门外传来了一道仙音。
衢玄子:魔头!衡阳宗衢玄子在此,不容你如此践踏仙门!
魔神低声笑了笑,然而这笑却听不出丝毫的感情,就像是学着别人做出来的样子。
魔神:不想仙门都这般愚昧。衢掌门,吾今日心情好,若你肯帮吾打开这过去镜,吾便放你们二人一同离开,如何啊?
兆悠狠狠盯住魔神,目光坚韧。
兆悠:你休想!
魔神面露不耐,随手一挥就将兆悠用蚀骨锁绑在了外面。
魔神:去吧。今日想救他走,只有答应吾这一个办法。
兆悠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让衢玄子赶快离开。然而衢玄子也是个倔脾气,他今日非要带走兆悠,转身就提剑朝蚀骨锁砍去。
兆悠低声喝止衢玄子。
兆悠:属驴的死不听劝,赶快走啊!
衢玄子:闭嘴!不这样怎么引他过来?!
魔神懒懒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始终听不出情绪。
魔神:衢掌门这么不守规矩,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吗?
衢玄子一边施法引动剑气斩断蚀骨锁,一边厉声对殿内道:
衢玄子:与你这魔头还有什么规矩好讲的?!
魔神抬手阖目,指尖轻点额角。
魔神:姒婴惊灭,既然他想玩,你们便陪他玩一玩吧。
话音落下,姒婴和惊灭应声飞过仙门几人的颅顶,转眼两方开始交战。衡阳宗一众长老拖住了姒婴和惊灭,很快衢玄子就斩断了蚀骨锁,兆悠旋即一招逍遥意,数万剑刃直朝姒婴惊灭而去。
两方交战似乎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山顶处,魔神从殿内缓步走出,见他们能与姒婴惊灭打个平手,一时间来了兴致。
抱着玩玩的心态,魔神徒手化出洗髓印,魔气注入的那一刻,洗髓印由方块绽放出数片花瓣。
强劲的魔气转瞬间从苍穹倾注在衢玄子等人的周围,将他们围困其中,有扛不住的已经被压得喘息不得。
姒婴远远看向魔神,连忙落身在他身旁,提醒了一声。
魔神只看了姒婴一眼,无奈收起了洗髓印。
魔神:也罢。既然要玩,不如玩得尽兴一些。
说罢,只见额间那片魔纹一亮,抬手间又唤出了屠神弩。巨大的赤瞳森然可怖,如同魔神的眼瞳,带着血色的诡异,让人觉得压迫十足。
魔神修长的手虚指,很快瞄准了百里之外的兆悠。
魔神:你猜,吾想先射谁呀?
稚童一般天真的语气,此刻却透着一股浓烈的残忍。
衢玄子微微侧身挡在兆悠身前,很快连他也被瞄准了额头。
魔神:或许,一石二鸟也颇有意思。
魔神咧唇轻笑,颇有种孩童顽劣时的欢愉,透着一股十分纯真的邪性。
魔气运转之间,忽然从天际射来一支短箭划过魔神的脸颊,破开肌肤溢出殷红的血珠。
红瞳光灭,满目的不可置信,眸光转至伤处,又抬目朝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天边灵光聚于一处,仙云缭绕中浮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那女子正是将将赶到的黎苏苏,手里拿着的是神器重羽。
这世间也只有神器才能伤到魔神。
衢玄子和兆悠趁着魔神怔愣之际脱身欲走,惊灭急忙飞身上前拦截,与他们打斗在一处。
兆悠趁机从惊灭腰间扯下过去镜,转眼扔给了云端的黎苏苏。
兆悠:好侄女,快带着过去镜离开,魔神就是为此而来。
黎苏苏接住过去镜,看了一眼魔神所在的方向,连忙飞身离开。
魔神勾了勾唇,薄唇轻启。
魔神:龙车。
龙车应声而来,载着魔神紧追在黎苏苏身后,看清了她的身影,只觉得有些熟悉。
黎苏苏见自己逃不掉,于是干脆落身在一处山巅。魔神依旧紧追不舍,甚至唤出了自己的法相真身六臂修罗,旋即从六臂修罗口中吐出一柄魔气浓郁的利剑。
黎苏苏微惊,若她看得不错,这是...
黎苏苏:斩天剑?
斩天剑,一剑斩天,听闻许多上古尊神都是陨落在斩天剑下。如今魔神竟然用斩天剑对付自己,那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魔神:五百年来,你是第一个伤到吾的人,配得上死在吾的斩天剑下。仙子,快把吾的过去镜归还给吾。
黎苏苏:过去镜是仙门之物,你想拿去,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魔神:也罢。今日本尊便要杀绝仙门,叫这三界四洲从此再无一根仙骨。
魔神提剑朝黎苏苏斩去,后者连忙用重羽抵抗,然而以她微末之力完全不敌魔神一击,最后被掀倒在地。
没等黎苏苏反应过来,魔神突然移至她身前,掐住她的玉颈,将其整个人提起,她腰间的过去镜也掉落在地上。
魔神:还以为仙子有什么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
魔神眼底杀意骤起,赤色的瞳孔中满覆嗜血。
就在黎苏苏意识模糊之际,魔神腰间的环佩突然金光一阵,一缕神力飞了出来,金光刺目直逼得魔神放手。
黎苏苏跌倒在地,所幸捡回了一条命。
那缕神力摄入过去镜当中。
黎苏苏:神力?
黎苏苏愕然,她分明看见这缕神力是从魔神身上飞出来的。可魔神怎会有神力?
过去镜被神力驱使着浮在半空,镜中闪过魔神的身影,不过彼时他还只是盛国的质子,任人欺凌。
那年冬日,身形削瘦的魔神着了一件单薄白衣,只身跪在冰湖之上。寒风无情地鞭笞在他身上,刺骨的冷意让他浑身颤抖。
直到那身月白衣影映入眼帘,女子持着一把油纸伞踏雪而来,将她身上的毛裘大氅解下,替那瘦弱的身躯遮挡住了风雪。
那女子就是黎苏苏在魔神寝殿所见之人,过去镜显现出来的只不过是五百年前的零碎片段。
黎苏苏在过去镜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魔神怀抱着那女子的躯体,身处漫天火海中从容赴死。
或许是这个画面触动到了魔神,只见他突然扬手一挥,过去镜随之破裂成了碎片。
那张始终淡漠无情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慌乱的情绪,魔神歪头盯住地上破碎的过去镜,又垂眸朝腰间的环佩看去,口中喃喃低语。
魔神:谢...兰...之...
往事浮现,他似乎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
谢兰之:澹台烬,我既然收留了你就一定会护着你。
……
谢兰之:澹台烬,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家人。
……
谢兰之:澹台烬,我会陪着你的。
……
魔神阖上双目,薄唇紧抿,良久才吐出两个字。
魔神:骗子。
待他缓过神来睁眼时,眼前的黎苏苏和过去镜碎片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过去镜碎了也让他失去了兴趣,当即唤来了龙车回了魔域。
姒婴和惊灭业已领着众妖魔齐聚魔宫等候,魔神换了一件墨色长袍,懒懒地斜靠在座榻上。这时妖族首领谛冕领着四五个妖兵疾步走来,纷纷朝上座之人叩首。
谛冕:尊上,您要找的人属下找到了。
上座之人掀开眼帘,抬目望向下首的谛冕,缓缓开口。
魔神:在哪儿?
谛冕瞥向身后。
谛冕:带上来。
旋即有两个魔兵将一男子押了上来,此人一头雪发、容貌俊美,唯一不足的是他左眼失明,戴着一个牡丹花色的银制眼罩。
他被血绳捆着,却始终嘴角含笑,从容不迫,见到魔神时的笑意更加浓烈了。
姒婴一见来人样貌就心怀愤恨,惊灭的脸色也突然一沉。
姒婴:伏白,你果然还活着!
被叫伏白的人直盯住上座的魔神,完全不理会姒婴和惊灭那要吃人的眼神。
伏白:伏月...哦不...是澹台烬,做魔神的滋味还不错吧?也不枉我费尽心思替你拿回斩天剑啊~
伏白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在魔神的心上,让他不得不回忆起五百年前的那场大火。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死后身体的温度会变得冷如冰霜。
高高在上的魔神抬手虚指,霎时魔气在伏白身边肆虐,勒得他喘息不得,逼得他双膝触地。
半晌,上座传来冷冷的声音。
魔神:把她归还给吾,吾可以考虑留你全尸。
伏白低低地笑了,嘲讽道:
伏白:都碎成渣了,你还要我归还什么?
魔神听后脸上竟然出奇地浮现出愠色,深沉的眸中卷着一股阴鸷的狠厉。几乎只在一刹那,伏白被重重甩开了数丈之远。
转眼魔神又迅快地闪现在伏白身前,狠狠掐住他的脖颈提了起来。
魔神:躲了五百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倒是退步了许多。
伏白毫无挣扎之力,以他的神力根本对付不了魔神,只能任由宰割。不过能给这位添堵,他倒是乐意之至。
伏白:呵呵...我哪里、比得上魔神大人...就算、就算杀了我,你、也只能、守着...呃...一具躯壳、过活...哈哈...
魔神的瞳眸闪着红光,杀意愈浓。
半晌,双瞳中的嗜血突然消逝,魔神紧盯着伏白的右眼,唇角勾起一抹纯真的笑。语气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魔神: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是个独眼瞎,出门在外岂不叫人耻笑?不如...吾帮你将另一只眼球也挖下来,做个盲美人如何?
魔气顷刻注入伏白的右眼,不过须臾时间就将他的眼球挖了出来,拿在魔神手里肆意把玩。
伏白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响彻整座殿宇,右眼中鲜血直流,很快他又止不住地发笑,状若癫狂。
魔神嫌恶地将他随手扔在地上,那颗眼球也被徒手捏成烂泥。
魔神净了净手,吩咐人将瞎眼的伏白扔进蛇窟,让他饱受折磨。
这是伏白害死谢兰之而该受的惩罚。
良久,魔神乏累地出现在他的寝殿,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红色嫁衣的谢兰之,鲜艳明目的红却将她的脸衬托得更加白皙。
谢兰之就这样躺了五百年,身体不腐不化却毫无生息。
魔神走到床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自生来就一直感受不到七情六欲,后来只有想到谢兰之他才会感觉到一丝的不同。
他将谢兰之的身体一直藏在这里,时不时就这样盯着看。他还给她换上婚服,仿佛她已经嫁给了自己。
想起今日在过去镜里看到的画面,不由得往事浮现眼前,他还是想说一句。
魔神:谢兰之,你真是一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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