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最深处的云离都,妖魔之气更甚。
魔宫魑林殿前立着一位青衫男人,眉宇那片赤色叶纹平添妖冶,勾勒出男人的厉色。
外面的动静自然瞒不了他,他知道是那缕魂魄来了,就在焚如城。
眨眼间,一道霞光划过幽暗的天空,生生在不周山上空开了一道不大的口子,旋即一缕蓝光飞了进来,直朝焚如城而去。
见状,男人也霎时化作一缕黑烟随着那蓝光一起去了焚如城。
彼时,璇玑的元神还被困在万劫八荒镜当中,她看到了她自己还有师父,那是他们的第一世。
儿时的上官透贪玩胡闹,总是爬唐家姑娘的院头。每每见到唐家姑娘,她也总是坐在秋千上发呆,挽着双髻的女童娴静又不失灵韵,眼底的稚气未脱,却似乎藏了一些深意。
唐施施不是没有发现墙头探出的脑袋,她只是懒得搭理他,所以上官透总是鬼鬼祟祟地偷看她,她也不曾在意。
直到有一日御史大夫唐益坤寿辰,彼时上官透和唐施施年岁皆已十五。也是在这一日,两家为二人定下婚约。
此后上官透再来爬墙时,唐施施终于理了他一回,那一次可把上官透高兴坏了。
即便那时唐施施是这样说的。
唐施施:爹爹说了,再见你爬墙头便把你打出去。
话音刚落,就见唐施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弹弓,瞄准了上官透的脑门,给了他自相识以来第一个见面礼。
上官透却顶着脑门上的红肿傻呵呵地乐了,可把一道跟来的小厮急坏了,别是真的被唐姑娘打坏了脑子。
此事被两家大人得知,唐施施还被唐慧戏说日后别是落下个谋害亲夫的名声。
其后两年,青梅竹马的两人业已十七岁,定下了良辰吉日成了婚。
夫妻恩爱了三年,上官透就随父从军。
上官透走时万般不舍,彼时他和唐施施都没有想到,唐施施已有两月的身孕。
直到一年后上官透归来,他才知道唐施施业已去世五个月,连同他们的孩子,一尸两命。
就这样,上官透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年。唯一维持他生念的,就是为唐家翻案。他暗中筹谋,收集镇国公罪证,直到见到了揽月。
护国寺那日,上官透仍旧没有让唐施施回心转意,两人再次相见是在镇国公夫人的寿辰之日。
上官透只远远见到她坐在国公夫人身侧。
席间一个小厮撞到了上官透,不经意地在他手里塞了一团纸。
上官透深深望了一眼远处端坐的唐施施,旋即暗中打开那团纸,只见纸上写了一行字。
上官透认得这是唐施施的字迹。
她约上官透明日巳时临江湖畔竹山相见。
次日,上官透如约而至,只见唐施施头戴帷帽,一袭青衣立于竹林之间,道旁还有一棵青梅树,在一众竹子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上官透:施施……
上官透小心翼翼地轻唤,那人应声回望,将帷帽上的薄纱掀开,露出了熟悉的面容。
上官透轻微一笑,心里委实高兴,他的施施终于愿意主动见他了。
上官透:施施,昨日在姑母寿宴上见你,似乎又清瘦了不少。
唐施施抿了抿唇,怎么也不说话。
见状,上官透急躁地上前,只近了一步,唐施施便往后退了退。上官透微愣片刻,随即又僵硬地立在原处。
上官透:施施,陛下已经在查镇国公府了,很快唐家就可以洗刷冤屈。
唐施施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没有想到上官透会这么快着手此事。但眼下,唐施施已经没有退路了,她的计划也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只待三日后镇国公府便会消亡。届时,她要亲自割下韦澈的头颅,替爹爹大哥他们报仇。
揽月:……谢谢你,上官透。
揽月:我来是想告诉你,韦澈意图对付上官家,你自己小心。
上官透莞尔一笑,他的施施终究还是关心他的,如今也肯与自己相认。
唐施施却忽然低眸,目光所及,是满地成熟脱落的青梅果子,静默良久,她才慢悠悠地张口。
揽月:我……
又是一阵沉吟。
上官透不禁蹙起眉头,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施施虽然娴静寡言,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扭捏,说话吞吞吐吐过。
上官透:施施,你想说什么?
揽月:对不起。
还未等上官透反应,唐施施便直接转身,急忙离开。见状,上官透也疾步上前拦住了唐施施的去路,眼底将将燃起的期盼瞬时转化为无尽的迷茫。
上官透:施施!
上官透看到了唐施施躲闪的眼神,似乎就已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他紧抓着唐施施的双臂,那双桃花目此刻布满了焦急与祈求。
上官透:施施……别……
唐施施闭了闭眼,最后决绝地甩开了上官透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看时,两人眼眸里的泪夺眶而出,上官透眼尾的那一抹红迅速蔓延。他扶着那棵青梅树,遥想当日才子佳人同游,他和她之间惹来多少人的艳羡?今日再踏足此地,喟叹物是人非。
很快又过了三日。
夜里,国公府的书房还亮着灯,韦澈还在处理公务。
静默的夜里,一阵叩门声突兀地响起。
韦澈仍旧垂眸处理公务,只道让外面的人进来。旋即,国公夫人唐慧推门而入,韦澈这才抬眼,看清了来人,便放下了笔墨。
韦澈:夫人怎么来了?
说话间,韦澈就已来到唐慧身侧,搀着她来到案前。而唐慧此刻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身后并未带任何丫鬟,韦澈也不忘替她拿着。
韦澈:这种小事怎劳烦夫人?府里又不是没有下人。你身子弱,合该早早歇息了。
唐慧:夫君公务繁忙,妾身特意熬了鱼汤。说起来,夫君也有多年未喝过妾身给你熬的鱼汤了。
说罢,两人便坐在了一起,唐慧双眸暗了暗,盯着韦澈面前的鱼汤愣了片刻。
韦澈自然有察觉,却并没有明说,只是将鱼汤放在一边,开始问起被唐慧接入府里的青楼女子揽月,还说揽月与唐施施委实相像,就仿佛她们是同一个人。
正当唐慧无以应答之时,管家来报,说是大司马公子上官透来访。
而上官透此刻也已来到了书房门前。
唐慧疑惑,上官透这一来,岂不是打乱了她和施施的计划?
唐慧:透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上官透:姑母,透儿深夜拜访,是想请教姑父一些事情。
说话间,上官透和韦澈的目光交汇,眼底的深沉似乎都要将彼此吞没。
忽然,韦澈笑了,让上官透过去坐。
上官透迈步上前,视线扫到韦澈面前的鱼汤,遂伸手拿起那碗汤一饮而尽。他的动作太快,韦澈和唐慧皆始料未及。
望着空空如也的碗,唐慧大惊失色,眸里渐渐闪烁着泪光,赶忙拉住上官透的胳膊。
唐慧:透儿!!!
上官透也笑了,神色淡淡。
上官透:透儿实在想念姑母做的鱼汤,一时没忍住便喝了,姑父不会介意吧?
韦澈似笑非笑,此刻眉宇间不经意地微皱。
韦澈:不介意。透儿若想喝,大可以让你姑母多做一些。
然而唐慧此时却急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口里不断念着。
唐慧:不是...不是的透儿...这汤、这汤不能喝,透儿...
此话一出,韦澈敛容,神色沉沉。
突然,外面吵嚷了起来,隐隐还有火光燃起,愈来愈大。
“着火了!来人呐!着火……”
喊着喊着,那人话音突然断了。
也不知为何,上官透此刻的内心十分不安。
他连忙跑了出去,身后只有唐慧的哭喊声。
看着哭得瘫软在地的唐慧,韦澈上前意欲搀扶,谁知被唐慧一把甩开。
唐慧: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是你?!!
与此同时,外面早已血流成河,高涨的火焰将整个国公府吞没,一如唐家数百口人发泄出来的怨气。
韦逑吓得瘫倒在地,惊恐地看着眼前犹如厉鬼附身的唐施施,她手持长剑一步一步走来,剑上还淌着国公府众人的鲜血。
身后的火光愈甚,映照着那张带血的脸,犹似来索命的鬼煞。
韦逑:施...施施...
正当唐施施扬起长剑之时,上官透赶到,拦在了韦逑身前。
上官透:施施!
揽月:你让开!
唐施施仿佛杀红了眼,寒冷的目光紧锁着上官透身后的韦逑。
上官透:施施你冷静点!他是姑母的儿子!
揽月:他身上还淌着韦家的血!!!
上官透:陛下已经下旨查抄国公府!刑部已经带着人在来的路上了,不日唐家便可沉冤昭雪。你为何还要在此时犯傻?你杀了他们非但不能替唐家正名,连你自己也要搭进去!
揽月:那又如何?我苟延残喘,委身青楼,就是为了今日!我要杀光他们韦家,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说着,唐施施落下了眼泪,瞳眸腥红,眼底的恨意就好像国公府的熊熊烈火。
揽月:上官透,我爹娘,我大哥大嫂,唐家三百六十一口,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是韦澈和韦心柔,是他们整个韦家欠下的血债,就算是陛下定了他们的罪,也不如我亲手将他们屠尽来得痛快!
上官透:施施……咳!
上官透意欲上前劝阻,却突然咳出一口鲜血,唐施施眼里显然闪过一抹忧思。
紧接着,上官透只觉心口剧痛,用手紧紧揪着衣服,咳血不断,污了衣襟。
唐施施顿时惊慌了起来,下意识上前,伸手的那一刻却又突然停住,只盯住上官透,担忧开口。
揽月:你怎么了?
上官透忽然就笑了,抹了抹唇角的血渍。
上官透:我、我喝了那碗鱼汤……
唐施施瞳孔紧缩,随之上官透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忽然没了支撑,向后仰去。
见状,唐施施赶忙扔掉了手里的剑,抱住了倒下的上官透。
揽月:上官透!上官透!不……
上官透:施、施施...就用我的死,来、来给你...讨回...公道...
唐施施顿时急哭了,紧紧拥住上官透。
揽月:你是不是傻?!知道汤里有毒还喝它干什么?!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
上官透抚上了唐施施的脸,带血的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
上官透:我的施施...对不起...怪我...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只要你康乐,无忧无虑的便好…
话音刚落,停留在唐施施脸庞的手重重垂下,随之整个人变得毫无声息。
唐施施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渐渐变凉,而她却怎么也无能为力。
很快,刑部的人赶了过来,将国公府生还的人尽数抓了起来,尤其韦澈父子被入了天牢。
唐施施因杀了人,也同样被抓。
今日之事,唐施施也早早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眼下上官透已死,她更加没了活下去的理由,没多久便在牢中自刎。
唐施施自刎,终究没有等到上官透派来的人,那是他死前安排好的,就是要在韦家被定罪后保下唐慧和施施。
可眼下唐施施随上官透而去,唐家唯一活下来的只有唐慧,而唐慧也因这件事被逼疯了。
至于韦心柔,她被以谋害大司马公子之罪,处以秋后问斩,同韦澈父子一起上了刑场。
璇玑看着水镜中的一切,仿佛那刀子割在自己喉咙上一般,犹如那时唐施施的绝望,璇玑只觉得心痛万分。
那是她的师父,还是她早已放在心上的人?
紧接着,璇玑又看到了那熟悉的白衣,长身玉立,温润如玉。
他守在忘川,等着唐施施的魂魄,可他等了好久,却等到一缕魂魄摄入忘川,再也没有出来。
润玉: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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