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27 我将朔州双手奉上

转眼便是冬月初八，公孙恒与草原人约定献降的日子，这一天的朔州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鹅毛一般的雪花漫天飞舞，整整一夜未曾停下。北风呼啸，像是呜咽的饿狼。初雪过后的朔州城内处处银装素裹，像是铺就了一层厚重的棉被。

城楼之上，白雪皑皑。城楼之下，已整齐驻扎了鹰师的大军，兵强马壮，气势汹汹。

阿史那隼独坐马上，身板挺得笔直，仿佛劲松。

凛冽寒风吹动漫天飞雪，有一小朵稀碎的雪片降落在他银制的面具上，只一霎，便迅速消融。北方的冬天很冷，冷的几乎能滴水成冰。他久久的立在冰原之上，肌肉遒劲、姿态挺拔，像草原上天狼神的雕像，就连身下战马亦是安静驻足。

细瞧之下，他的长睫上覆盖一层细密的冰珠，薄唇苍白，显然已经恭候多时。其实自打黎明他便等候在这里了，一方面他愿意给予公孙恒最后一点尊重，另一方面他在等那个开城献降的人，他知道会是她。

辰时一过，幽闭的城门如约洞开。

阿史那隼感觉那四大扇城门摩擦雪地发出的“嘎吱”声十分厚重，仿佛厚重的历史随着城门缓缓开启扑面而来。

在这里，他看见了许多熟悉的回忆，父汗的征战、兄长的征战、前不久熊师那一场可笑的征战，还有自己扮作秦准潜入城中那些荒唐可笑却温暖宝贵的时光。

浑身缟素的身影在风雪中瑀瑀独行，举步维艰。

是她，果然是她。

李长歌双手捧着一只紫檀木描金的木匣，头上尚且扎着孝布。她双目赤红，显然是哭过，可是面色却是坚毅，平日里粉嫩娇软的唇瓣此刻苍白甚至铁青，紧紧抿成直线，下唇上尚且有殷红的咬痕，也不知她是如何凌虐自己可怜的嘴唇的。

她一步步走来，脚下似乎踏遍万里河山，当她一寸一寸屈膝跪在自己面前，跪在鹰师大军面前时，阿史那隼这才恍然大悟，他突然就知道心口郁结从何而来了。

这是大唐的郡主啊，尊贵的永宁郡主，此时此刻端端正正跪在他的马前，叩首、跪拜。

她的表情端得严肃而悲壮，丝毫不见手下败将的挫败或是卖国贼的摇尾乞怜，而是堂堂正正，平等交易，拿一城刺史的姓名和一国郡主的尊严交换数万百姓的性命。

他突然就回想起初遇她那日来，那时他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东宫当值得官兵。

她披着火红的锦缎披风，骑着枣红的高头大马，在长安的街头纵马疾驰。那是何等的潇洒恣意，少年风姿绰约。

无论从仗势欺人的东宫府兵长鞭之下解救不起眼的百姓，还是今日披麻戴孝向敌人跪拜叩首拯救全城百姓，从纵马高歌到沉稳内敛，她变了许多，她褪去任性、浪荡的少年气，她开始变得成熟。

可是其实她一直是她，是永宁郡主，是匡扶正义、保家卫国的李长歌，从未变过。

李长歌：只求特勤高抬贵手，放过城中百姓。

此时长歌已经念诵完了大段献降词，她缓慢起身，捧匣上前，奉上公孙恒的头颅。

阿史那隼低头看看木匣中血迹斑斑的头颅，思绪早已飞去万里之外。

她是不是又要离开了？他是不是又要见不到她了？不行，他想她留下，他想她留在他身边。

阿史那隼：好，我可以放过城中百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阿史那隼：做我的奴隶，做鹰师的奴隶。

半晌沉默，耳边唯有呼啸北风。

李长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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