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高升老店

孟夏季节，骄阳似火。官道上林荫下，并排走了一男一女，正是钱串子和吴三娘。

吴三娘用手帕一边扇风一边抿嘴笑：“你说的可真是巧了哈，你叫钱川”

钱串子接话：遥看瀑布挂前川的意思！

吴三娘摆手：“我不认字儿，也没读过书，可大家都叫你钱串子，我呢，本来姓龚，夫家姓吴，所以我是吴龚氏。我是蜈蚣，你是钱串子，怎么就这么巧呢？”

钱串子点头道：“缘分嘛！你说咱俩在城里找了好几天了，不说所有的奶妈都找遍了，可也差不多了，那孩子难不成已经连夜被送到京城了？”

吴三娘把手帕递给钱串子擦汗：“别急，就算是想带到京城，那也得带上奶妈子，孩子那么小，不吃奶怎么行呢！”

钱串子不同意：“我听我爸说，我小时候就是用白水泡馍。”

吴三娘瞪眼道：“别提伤心事儿，我从小连爹妈都没见过，小时候是街坊邻居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给喂大的。我还记得我小时候饿得喝过泔水，那能一样吗！如果小刺猬真是和皇帝老子家有关系，那肯定就不会是馍泡水！走吧，前边有家客栈，咱先去住下，再接着找。”

钱串子抬眼一瞧，果然，不远处有这么一家古色古香的“高升客栈。”

进到院子里，只见店小二正在从井里往外捞西瓜，一看见有客人投宿，赶紧招呼：“您二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管是打尖还是住店，您先吃一块儿这冰镇的西瓜解渴，脆沙瓤的！来，里边请。掌柜的，来客人啦。”

屋里掌柜的也迎了出来：“两位，快里边做，这天儿啊晒死牛，渴了吧，沈五儿，快去给切个西瓜，恁没眼力见呢？”

名叫沈五儿的伙计一边答应一遍顶嘴：“我刚才就吆喝请人家吃西瓜，怎么到您嘴里还成了我没眼力见了。”

钱串子二人吃着西瓜，吴三娘问：“掌柜的，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这伙计特别机灵，马上抢话：“客官，一会儿咱有的是时间聊天，我得先问问您，您二位打尖还是住店，还没吃饭呢吧，哎呦您可来着了，之前我们的后厨被辞退了，这次当家的从城里雇来一大厨，哎呦，那叫一个敢用料，什么鱼虾干贝都是一马勺一马勺的用，我们掌柜的见天骂他，可人家是大厨，习惯了！改不了，您说吧，吃点什么，我们让后厨给您备上！马上就得！”

钱串子掏出干粮包：“不用了，我们带着干粮呢，你给来点水就行！”

刚才还满面春风的伙计小脸一下就撂下了：“不吃饭啊？那您住店吗？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客房您随便挑。都是干干净净的，还特别凉快，晚上得给您准备小薄棉被。”

吴三娘摆摆手：“我们就住通铺就行，现在通铺都没人吧？我们俩挤挤就凑和了！”

伙计可不乐意了：“你二位这穿着打扮，不像住通铺的人，你说万一夜里来了一些赶大车的，或者是猎户，跟你们挤到一起，也不方便吗！这么着吧，人字号的客房，我给您挑两间干净的，还有啊，我也不问我们掌柜的了，我做主，明天早饭，我管了！稀饭白面膜咸菜，随便吃，管饱。”

钱串子也是觉得，住通铺确实有点过分了，而且，看这个样子，如果坚持的话，伙计得把俩人给轰走。刚要同意，吴三娘不干了：“我们出门在外，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啊？你说说人字号的客房一晚上多少钱？”

伙计伸出三个手指：“平时都是六钱银子，我给您打一对折，您就给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我看呐，我们俩还是找个破庙忍一夜吧！”

吴三娘作势要走，钱串子没办法之后跟在后边，掌柜的赶紧打圆场：“沈五儿，怎么跟客人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客官留步，听我说两句！”

钱串子和吴三娘也没真想走。

就听这个掌柜的徐徐道来：“我们以前这客栈叫高家老店，从我祖太爷就经营这家店。每年呐，就是开春的那么三两个月赚钱，因为进京赶考的举子们，都从这儿过，一来就得住个三五天，歇歇罚，因为再往前走，得走两百多里地，在杨家洼那儿有个小破旅店，跟我们这儿没法比，所以，味了图个好彩头，改成了高升客栈。平时啊，偶尔有走亲访友的，就跟你们一样，在这儿吃点东西住一夜，我们也是尽量少赚钱，客房闲着也是闲着。我跟您二位这么说，过完年开春那时候，我光厨子就得雇上仨，人字号客房，少了一两银子我就敢骂街！现在要您二位三钱银子真不多，可您来了就是客，许我要价，就许您还价，哪能扭头就走呢！您还说还找一个破庙，附近你要能找着，我高字倒着写！”

钱串子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行吧，二钱银子，给我们开人字号的！”

吴三娘赶紧接话补充：“早饭也得管啊！”

小二看了看掌柜的，掌柜的一抬手：“两间人字号！”

吴三娘和钱串子同时喊道：“一间就行！”

说完这话，俩人还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钱串子赶紧解释：“我打地铺就可以。”

掌柜的摇头叹气：“碰上你们，我就得赔钱呐！您二位把那路引和婚书给我，我给您二位登记！”

“呃……”钱串子略带沉吟，从怀里掏出路引递过去：“我们出门匆忙，路引有，官府给开的，婚书没带着！”

小二一摆手：“那就得开两间，不是我嘴碎啊，是我们遇到过这种事儿，有公子带着已婚的妇道人家私奔，到这儿了开一间房，后来本家追上来了，非要告我们，我们也冤枉啊，花钱平事儿吧！亏了不少，是吧掌柜的。”

掌柜的没说话，没接茬，仔细翻看了路引，然后轻声问：“客官，我看这路引上，还有宁王府的少王爷的公印，您二位是替王府办公差呀！”

吴三娘眼睛一亮：“对呀！少王爷可以替我们证明，我们俩可以住一间了吧？”

掌柜的走出柜台深施一礼：“我眼瞎，没看出来您二位是公务在身，您可不能见怪。我再冒昧的问一句，您二位是第一次出公差吧？”

钱串子反问道：何以见得呢？

掌柜的晃了晃路引：“但凡是您这种情况，可以免费住驿站的！”

吴三娘眼睛更亮了：“哪有驿站？快说！”

伙计往北一指：“再往前走不远，三百里以外有官家驿站，还能给你们备马匹呢，您再走上两天两夜，就能到了！”

吴三娘明亮的眼睛熄灭了。

掌柜的又补充道：“客官，是这样的，你们出公差，有什么消费，都可以挂账，最后结账的时候，您签字按手印，我让小二去王府结算就行！不用这么扣扣索索的盘算住店吃饭的钱。”

这一次，吴三娘的眼睛就跟探照灯一样亮起来了！

钱串子清了清嗓子：“少王爷那是我们的朋友，王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虽然是替王府出来办事儿，可钱也得省着花，我们俩当然知道能挂账，可也不能大手大脚啊！对吧三娘？”

吴三娘马上就理解了：“对对对。呃，伙计啊，这个天字号的客房比人字号的好吗？好多少啊？”

伙计一听，脸上都笑开花了：“一个天，一个人！人能比天大？人能和天比？我就这么跟您说，我亲爹来看我，那晚上天字号空着呢，我都不让他住，怕他身上有汗味儿！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人字号的客房啊，有人预定了，是这个，呃，这个有个员外爷，人家里办寿，外地亲戚来，来的人多，他们府上住不下了，在这儿定了，我这一着急，忘了，我也是热糊涂了，对吧，掌柜的。”

掌柜的双手把路引还给了支湃：“对，地字号的客房也给订满了！要不，您就住马圈，要不就是天字号，您看？”

钱串子有了台阶了，嘬着牙花子吸溜：“我们来不能住马圈啊，到不是说我俩怕苦，主要是给少王爷丢人，行啦，天字号客房吧！”

伙计和掌柜的乐开花了，伙计大声的答应着：“好嘞，天字号客房，住这个客房，早中晚的饭，都管，赠送的，免费！”

掌柜的气的抡起巴掌在伙计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你真是热糊涂了啊！”

伙计被打的一愣：“掌柜的，怎么啦这是？”

掌柜的满脸给钱串子赔笑：“后厨的那个厨子，老寒腿，这两天闹腿疼，站都站不起来！您两位的饭菜，我让伙计去五里以外的品香楼给您去端！您放心，保温的食盒，凉菜热菜口味绝对不会变！”

伙计揉着脑袋：“对对！我去端！我先给您二位去开房，天字号一间！”

钱串子和吴三娘这么些年来，一直看人白眼，都已经习惯了，忽然间受到这样的待遇，真有点飘飘然，钱串子略有些迟疑的说了一句：“我们俩前半夜得秉烛长谈，说说明天的差事，后半夜呢，你看，累了乏了，伸不开胳膊腿儿……”

伙计想了想：“屋里给您加张床？”

掌柜的气的不行：“你这辈子就只能当伙计了，去给开两间天字号！”

“好嘞！”伙计高兴地准备上楼。

吴三娘说了句：“等会儿，天字号客房多少钱一晚上？”

伙计站住身，瞧了瞧掌柜的脸色，乍着胆子回了一句：“呃，七……九两银子！对对，九两！”

吴三娘一笑，你就按十两算吧，剩下的就是赏给你的！

伙计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财神奶奶，您让我都没法伺候了！”

吴三娘问：“对，我刚才就想问，这两天你们这儿有没有人带了一个小婴孩儿住店啊？”

伙计把白肚毛巾往肩上一甩：“当然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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