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屠黑脸打马扬鞭而去,支湃长出一口气:“我的天哪,逛了一趟青楼,我差点被买走去当鸭子!”莫小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整天的不着调,惹祸倒是一把好手。”
支湃掏出烟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先抽袋烟压压惊。哎哎,看,这傻笔把两锭银子落在这儿了,咱得着吧!”
莫小则从桌上拿起那三十两捏扁的银子,转身送给了接自己而来的丫鬟:“妹妹买朵花戴。”
丫鬟惊喜的捂住嘴,接过银子连连称谢。
花月姑娘给莫小则续上水,端了茶盏递过:“莫公子,好气度,好镇定,好机智……”
“好嗲呀!”支湃吃醋的学舌讽刺。
花月低声邀请道:“公子如不嫌弃,请随我到楼上一叙。”
支湃气的哆嗦,心里暗骂:“我又唱又蹦,跟猴儿似的上蹿下跳的献媚,连个面都没见着,莫小则一张冷脸,她倒爱的发狂,这看脸的世界古今概莫能外啊!”
面对花月的盛情邀请,莫小则一推茶盏,吐出两个字:“嫌弃。”
花月气的杏眼圆睁:“你……你好不识抬举。”
“别抬举我。”
花月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你是嫌我低贱,对吧?”
“低贱?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是叫花子,前两天还在沿街卖身呢,你能有我低贱?但来的路上我听你丫鬟说,你早已自己赎了身,可还做这种营生,所以,嫌弃。”
“按公子说,我去干嘛?下九流之人还能有何念想?”
“那是你的事,支兄,咱走!”
“不许走,再,再坐一小会儿,好吗?”
花月也不顾自尊脸面了,可怜兮兮的挽留:“莫公子,别多心,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容我弹唱一曲,公子只管喝茶饮酒。”
支湃气的烟都抽不下去了:“你快拉倒吧!咱走。”
支湃头前走,小则紧随其后,花月姑娘亦步亦趋往外送,眼里打圈的泪珠也终于夺眶而出。莫小则受的了苦,挨得住饿,忍得了打,可就是经不住女人哭,他看花月哭的梨花带雨,忍不住连连回头,支湃扭头一看,心也软了:“行啦行啦,这还一见钟情了,半个钟头还擦出了爱的火花了,这么着,刚才花月姑娘想唱咱没听,就让我替她来一曲吧。”
相见难 别亦难
怎诉这胸中语万千
我柔情万种 他去志更坚
只怨今生无缘
道不尽声声珍重
默默地祝福平安
人间事常难遂人愿
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
远去矣 远去矣
从今后梦萦魂牵
词应情,曲应景,花月听的掩面奔回楼上,丫鬟送二人出了院门,就听得楼上琵琶弦拽断声。
丫鬟躬身道别:“公子多保重,我跟了小姐三载有余,从未见过她哭。”
莫小则看了看二楼,花月隔窗正在眺望,四目远远相对。莫小则说了句:“平日里嬉笑太盛,谁能分辨欣赏你的认真呢?自己逢场作戏久了,也得接受别人的袖手旁观。”
回赵府的路上,莫小则低头踢着石子不语。支湃见状很是奇怪:“这么一会儿你也陷进去了?”
莫小则摇摇头:“我也觉得这花月姑娘似曾相识,可始终想不起何时何处见过。”
“应该是在梦里吧,你没仔细看,那家伙,大长腿,那腿够我玩一年的。”支湃没心没肺的回忆。
“你怎么这么没皮没脸呢?”
“唉,没意思,腿玩年这个梗在我们那儿可是爆笑金句。”
“我真该让那黑脸把你带回军营玩一年。”
“别吓唬我啊,我胆子小,被你说的我菊花痉挛了。”
“什么是菊花?什么叫痉挛?”
二人扯皮抬杠了一路,进了赵府花厅,莫小则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和呼延秀,而赵员外的上垂首端坐了一位披着红袈裟的大和尚,大和尚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所言差矣,佛法高深,无坚不摧,颠覆不破,贫僧我方才到二公子的窗前观望了一番,屋内鬼影重重!”
没等莫母回话,呼延秀拧着眉毛说了句:“胡说,我们也去看了,里边根本就没有什么鬼魂。”
“小娃娃,看你是无心之口孽,我不与你计较,你无慧根,没开得天眼,魂鬼岂是凡夫俗子能用肉眼瞧见的?”
呼延秀哼了一声,扭头看见了莫小则:“公子,你来说说。”
不用问,莫小则也猜到了,这是赵府搬请来的救兵。
莫小则双手合十弯腰施礼:“高僧高见,不如您施法驱魔,也保得这一家平安,如何?”
“嗯,待我高搭法台,施法七七四十九天,超度冤魂,二公子自然是……”
话没说完,花厅外有丫鬟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老爷,夫人,你们快去西厢房看看吧,出大事了。”
一众人等匆忙到了西厢,就见老妈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丫鬟则不住的低声劝慰一名少妇,少妇披头散发,眼神空洞,桌上一个小瓶子开了盖。
赵员外本来就心烦意乱,见此情景,压住火问了句:“到底怎么回事儿?”
屋里抱孩子的老妈子动了动嘴,没敢吱声。赵员外盯住她:“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透着威严。老妈子把孩子放到炕上:“回禀老爷,这儿人多嘴杂,咱家里的事儿,我单独和夫人说吧。”
赵夫人挑了挑眉:“不用,咱赵家已经成了泫城的笑柄了,你就直说吧,也没什么外人。”
“是,夫人。今儿晌午,我陪着二奶奶去街上散心,她说西厢房夜里总有动静,怕是老鼠,让我去买二钱砒霜,药店的伙计本是不卖的,但是他认识我,知道我老实本分不会出事,就卖了一钱给我。”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把目光瞄向了桌上的瓷瓶。
老妈子说话也更有条理了:“就刚才,我把晾好了衣服叠好给二奶奶送过来,我的天神爷,我就见,见二奶奶正给孩子喂鸡蛋羹,可里边竟然掺了砒霜,孩子哇哇的叫唤,那我得赶紧拦住不是?二奶奶劲儿可是够大的,按都按不住,丫鬟们跟我一起才算拦下。这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的,那还了得?毕竟二少爷已然是那样了,这可是赵府的独苗了。”
老妈子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整个过程,顺带邀功请赏,可赵夫人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二少爷哪样了?”
老妈子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哎呦,夫人,您可别错会了意,我不是那意思。”
赵员外摆摆手:“行啦,别说了。”
赵员外以询问的目光看了看莫小则和莫母。莫小则指了指大和尚:“我是凡夫俗子,肉眼凡胎,请大师给看看吧。”
和尚手捻佛珠沉着脸看着少妇:“虎毒不食子,此乃恶鬼缠身,要加害贵公子,带我取来法器,斩灭恶鬼,一天云彩就散啦!”
少妇仰起头,看了看和尚:“秃驴,你放屁!”
赵员外大喝一声:“吴氏,不得无礼!这是后海寺得道的高僧。”
少妇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狗屁高僧,你们都看看那孩子!我也知道虎毒不食子,可我造了什么孽,生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经她一说,大家凑上去看了看炕上玩耍的小孩儿,小孩儿滴溜溜乌黑的眸子发亮,一边吃手,一边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众人。
赵夫人问:“孩子怎么啦?”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也没什么可瞒着的了,这孩子他,他,他……”
吴氏终究还是没法开口。
莫母坐到炕沿上,忽然伸手要打孩子,众人惊呼中,那孩子竟然闪电般的伸出像莲藕一样胖乎乎的小手抵挡。莫母的手悬在半空:“二奶奶,我也是女人家,我问你,这孩子对你毛手毛脚的,对吗?”
赵管家一听就火了:“哎,怎么说话呢,这是我们二奶奶的亲儿子,才两岁,你这么说一个吃屎的孩子,不怕被雷劈吗?”
旁边的赵府家的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莫母胡说八道。大和尚起身:“我去拿法器。”
不料,吴氏抓住莫母的手:“姐姐说的正是!”
大家都愣住了。
莫母点点头:“本来这孩子好好地,犯这种罪孽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事儿吧?”
“对对对,姐姐救我,救救我家孩子,我没法活了!”吴氏嗓子半哑的哀求。
大和尚对着孩子左看右看:“果真有此事吗?怎么个动手动脚呢?”
“秃驴,你一个出家之人,这是你该问的话吗?你特娘不说恶鬼缠身吗?还想着骗吃骗喝四十九天呢?”支湃一语戳破。
“管家,送客!”赵员外气的下了逐客令。
赵管家揪住和尚宽大的衣袖:“走走走,吗的,我最讨厌和尚了!”
谴退了丫鬟老妈子这些闲杂人等,莫母抱起孩子,这小孩儿胡乱蹬扯着不从,小眼睛充满恶毒的看着莫母。莫母看了看赵员外:“此事有辱二奶奶的名节,我看还是不要说破为好。”
赵夫人哼了一声:“一个二房小妾,一个庶子,有什么名节不名节的,别给我们赵家丢人,就是万幸了!”
支湃小声嘀咕了一句:“擦,一句话把梁子可结深了!”
果然,莫母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莫小则以怜悯的目光看了看赵夫人。旁边的吴氏已经平复了情绪,慢慢说道:“一个多月了,这孩子没日没夜的缠着我,已经断奶小半年了,可他嚷嚷着要吃奶,不给吃就倒地打滚,一开始我也没多想,可他那小手乱摸……而且,有一次我带着他去给老爷和夫人请安,一个没注意,他进到夫人的房内,把压箱底的画翻出来看的津津有味,他才两岁呀!你们看他的眼睛,这是两岁孩子的眼神嘛!所以,我今天……”
一席话,大家目瞪口呆,因为说到了自己压箱底的图画,赵夫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吴氏没说完,就给炕上一个脆脆的声音给打断了:“我就看了,我就摸了,我就嘬了,你们能奈我何啊?哈哈哈……”
这笑声,让在场所有人起了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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