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摇摇头,牵着花千骨的手继续走。
花千骨吐吐舌头:“原来处处都有这许多争端、不平啊。”
想起仙界见过的各种名利之争,又想起霓漫天曾觊觎她掌门首徒之位。猝不及防,一口凉气吸得很深。原来再是阳光充裕的夏天,一样有黑夜、寒凉。人世,就没有完满罢!
突然也想似常芜一般,抚琴引吭,歌者不苦,知音不稀,但人间有太多不平!
“此人欲望太甚,期求原不该他所有。”
白子画也不任她浮想联翩,只就人论人地说起这醉酒失意的书生。他岂不是一眼就看出,这人戾气过重,心思不稳,虽然天资不差,却不担当行医救人之责。
两人缓步回到常芜的小院。
“此刻就休息罢。明日兴许还有忙的。早些起来,那剑法一旦开始,日日习练为宜。”
花千骨已是准备躺下了,又用手在背后撑着床铺说:“师父,这是闹的哪出?难道有人算计杀姐姐,害了琉夏,又想在这个村子拖住我们吗?”
“我与你师叔联络过,长留山一切平静。我们且在此处静观其变。”
他并未得到有益线索。只是等那人下一步行动罢了。
见小骨睡得香甜,又是安心,又是担心。
翌日,两人又照例去了王大夫的药铺。病人总是不断绝,人数却少了很多。
如此过了近半月。也有因着别的疾病前来的,白子画全数推给王大夫,说自己只是机缘巧合能治那面色发青的病症,其他的疗治自有村中大夫,自己不当扰乱。
那些病情好转的病人亲属纷纷过来感谢,送来一些自家的食物、饮品,师徒二人总是留在王大夫处,托他散济给穷苦人。
“桃大夫,是村人感激你的,你也带些回去,给常先生一家也好。”
白子画也不推辞。
王大夫提起常芜,很是尊敬。不过他并不曾不尊敬任何一人。行医者若将人分作三六九等,便也不是救治人间的用意了。
“哈哈,王静丘,我来看看你!”
药铺歇了营生。夏日暑气犹盛,门窗低低地拉上了。白子画和花千骨收拾药箱要离开。只听到哐当一声,门打开了,热天发了酸的酒气飘进来。
“师弟,我这有新采的荷叶、莲心,我去洗来沏茶。”王大夫转头就往里间走去。
“你要我醒醒酒、清清火么?别跟我假惺惺,还真当我是兄弟!你就是凭着这副假仁假义的嘴脸,得了师父欢心,村里人也被你巴结了!如何,现在有你治不了的,看你还自以为是到几时!”
王大夫已走开了,听到茶炊的水汽蒸腾。这人还不尽地说着,伴着那火上之水,愈烧愈烈。
白子画二人起身待离去,可这人堵在门前,似没见到二人。白子画也不想去同他说话,便拿着药箱站在一旁。
“我学艺不精,能请得高明,村人药到病除,很是感激桃大夫!”王静丘拿着一个茶壶走了出来,飘来荷叶苦苦的清香,似要将酒气消尽。“桃先生若不急着回家,也坐下喝杯茶?这位是在下师弟,多有失礼,还望莫怪!”
那人倒不客气,往桌前一坐。前些日子还和白子画说过话,今天却当他空气一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全不是饮茶的样子,倒依旧是在饮酒。一杯下去呛得直咳嗽,咳着咳着竟然在席间吐了起来。
王静丘一边忙着擦桌子,一边给他师弟喂热茶。及至他师弟瘫倒在桌上,他憋足一口气,将师弟负在后背,背去了卧房。
这一幕幕应接不暇,花千骨不知能说什么。见师父没有不悦之色,师父的神色她不大理解,一向用疏淡笔墨勾勒的眉眼,如今深浓了几分。
“师父,我们也回去吧?”寂静难以呼吸,开口就说出了一句。
“抱歉……”
那边听到王静丘叹息般的声音,他似想为师弟道声歉,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正听到的,一定是花千骨那句“师父”。
如若可以吞回那句话,他定会连那碍事的身子,一起消失在这房中。可是此刻看着二人,有尴尬,有歉意,有困扰,有慨叹,惟独,没有指责。
“她是我娘子,也是我徒儿。我犯下的过错,自会承担。”
“师父,不是你的错…… ”师父的平静,平静中的确信,让她心痛,让她心惊。
“请二位不要……”王静丘提上一口气便说,想是感到此刻必须说些什么,却是沉吟半晌才接上话来。“人无完人,就如人都会生病就医一般。在下行医数十年,不曾有半寸功德,却懂得一个道理,不可苛求他人。二位之事,在下不知,但见二位心怀苍生,用心纯良,实是对得起天地。不知情的事,在下不会妄加议论,二位高风,在下钦佩如初。”
两人日日往来于王大夫的药铺和常芜的小屋。村人都知道新来的大夫救了村中一场急难,都道他二人郎才女貌,夫妻和美。
一日来了个青年,浓眉方口大耳,由此眼睛显得更小,还乜斜着。一身粗布短衣,面上肤色黝黑,像是常在地里干农活的。原是一点腹泻小疾,白子画照例请药铺主人王大夫看。
他走过花千骨身前时却生了根般,虽然虚浮的气息让他站不大稳。他直直看着花千骨,脸上积蓄起惊怕之色,顷刻密布如雨前之云,最终流出尖细的喊声,让人想起他乜斜的眼目:“这不是……你说你招惹鬼怪。”
附注:
《古诗十九首·西北有高楼》: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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