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不求仙,只是一种选择。只从一身所见,未免局限。但即便站得更高,却也未必就能解答得更好。人终究是人,人总有限。”
花千骨在近处望着白子画,师父的声音依旧干净清冷,尘俗无碍。她却总觉得,这俗世似乎也离师父不远。不是师父有尘俗之气,丝毫没有。但师父眸中悲悯,就这样轻轻易易,把整个尘世容纳了进去。浅吟低唱,感怀其中,而不身在其外。
竟有另一种熟悉感。这几日,总想起离世已久的爹爹。妻子死去,女儿命途艰难,爹爹却是默默承受至死,坦然释然。他虽是一直在俗世,过着凡人的生活,可凡人与日作息,一样庄重如仪式;凡人蜉蝣一生,一样有天地造化的尊严。
混沌间感到分不清,听见老迈、喑哑的声音,竟然是常芜和着琴声唱了起来。
“肥水东流无尽期,
当初不合种相思。
梦中未比丹青见,
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
鬓先丝,
人间别久不成悲。
谁教岁岁红莲夜?
两处沉吟各自知。”
仅仅是换了口气,常芜又继续唱:
“巷陌风光纵赏时,
笼纱未出马先嘶。
白头居士无呵殿,
只有乘肩小女随。
花满市,
月侵衣,
少年情事老来悲。
沙河塘上春寒浅,
看了游人缓缓归。”
常芜唱了两首人间的词。倒也不全是他亲身经历。相合之处却是令人潸然。年华已过,斯人不在,伤怀之处,已是事过境迁;若不伤怀,人生又还留下什么?
在常芜,只怕更是痛惜无奈,这个女子从未钟情过他一日;及至留在他身边,却也是心智全失;如今人亦不在,漫长的单恋过后,她彻底离开,留自己一人,百无聊赖。
常芜止了歌声,不大的房间回荡苍老余音。两人历经百世难遇的劫难,又非人间离愁别苦可比。但人心同一理,常芜唱来,仍是感慨悲戚。
花千骨望着绿窗通明,却觉得人世不真。是所见不真,只在抒此心怀,人世才深。泪水湿了脸颊,又风干,呆望成痴。
她不曾想过,人间许多无奈,竟也是如此美!常老先生愤世玩世的心里,也是有许多入诗入画的幽情吧?
凡人一世短暂,藏着如此深爱至淡然的一个人,每次念出那人名字,想见那人音容,就悄悄在心中为这形象添上一笔,年久日深,画像却渐渐获得自己的生命和灵魂……这也是一种美好吧?
感到师父的气息很近很近,他已坐在床沿上,坐在她身旁。她虽受尽非人磨难,却最终是比这常芜幸运太多。这一刻,想他人的命运终究无力,心中一暖,庆幸自己的大幸。
“不再歇一下?”许久后听到师父在问。师父是怕她没睡好。师父待她太好!
“不了……师父,我们来人间是来历练的,那可以有何作为?”花千骨的声音说不出是感愤还是兴奋,又渗着些许悲凉。人间,不是简单的两个字。不然哪有这许多琴里哀伤,诗中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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