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骨,你不该瞒着师父。”
师父说这话,甚至不是严厉,而有说不尽的凄楚。自她犯错以来,师父更多不是责罚她,而是在不断为她寻找“苦衷”,要斩断可怖的因果链。
但是师父,斩不断的。弟子断不了……对你可耻的用心!
师父再多问,她就怕了。师父从未说过这样多的话。只为了,她能安心说出自己的苦楚,接受师父的帮助。
她更不能安心了。她怕她会说出来,她想要师父引导,她想要师父关怀,她想做师父乐意她做的事,她不想违抗师父的准则、伤害师父!
但是,她不能说。说了,她就得救了。但是,师父就无救了。她要救师父!她不要得救……万劫不复,并不可怕!
师父没有再逼问,没有责打,连责骂也没有。
师父是尊重她,是爱护她。
甚或前一天夜里,师父将她扶到榻上歇息,也没有翻看她的案头。虽然她小心隐藏了,但师父若查,怕也要知道她在着手搜索神器了。这如何能让师父知道!
可是师父,你看护小骨心中这个秘密,但小骨会辜负你!
幸好,你不问,不查。
无论你如何问,小骨都不会回答的。打死也不说!师父你现在也不能打死小骨,小骨还要救你!
不会让你查到的。小骨不知道防人,霓漫天都抓到我的把柄了。可是小骨,竟然要这样防着师父……
躲着师父,怕看到师父。看不到,又想多看看师父。
小骨很快要走上那条不归路,再也不可能,回到师父身边了。
可是看到师父时,也是不敢看的。
看到师父,是每日早晨思过的时候。惟有此时,她在应该在的位置。可是,再过些日子,徒儿就连……跪在师父的绝情殿,也不再有机会了。
上药的时候。师父不许她自己上药,每次按住她不让她痛得乱动。每次,她痛感师父的管教和爱护。实在不想犯错,实在不想离开师父!可是,小骨不能不这样做。
查问功课的时候。师父担心她的修行,恨不得照管她十年百年的功课,担心她的一切。师父是怕,不能在她身边了。但是不是,师父会在,永远在!只是小骨,不能在师父的身边了。
用晚餐的时候。她不想吃,但是师父在,她要老老实实吃完,不让师父担心;师父在,她要认认真真吃完,才有力量救师父。
愈发不敢看,愈发想去感受。收着师父送药的瓷瓶,净白温润,是师父的品性。抚着师父隔空递来的衣裳,师父曾拿在手中,有师父的温度,师父的气息。就连师父用来管教的桃枝,也无时不让她感到大道庄严,关怀深切。
还在绝情殿,还能和师父很近。从此后,感受师父,也会更难了。
不会的!她感受得到。师父交代的所有功课,师父说过的每一句话,师父身边的每一寸光阴,她一切都不会忘记,一切早已流入她血脉。如若……师父仁慈,不处死她,永远地监禁她,她不会百无聊赖,不会度日如年。那七年时光,美好,极致,即便以后再没有生活,回忆也就胜过许多生活了。七年美好臻于极致,不是她福报太浅,而是更美好的,世间也没有了。她福报太深,能被师父收入门下,能有这七年的幸福!
不要想这些了。救了师父就好,师父要如何处置她,是生是死,不重要了。师父安好,就是她最大的幸福。这最大的幸福,她会得到的。
师父让她沐剑节下绝情岛走走,免去她殿前罚跪思过。她连这个,犯错当罚,也不敢和师父争辩了。师父让她去看看,她就去看看。
这是山中庆典,欢声笑语。她却和大家格格不入。大家看她的目光,似乎也有些异样。所有人都没见过尊上动怒,所有人都看到尊上动手打自己的弟子。
或许只有她本人不把这当作大事。如若是可以改正的过错,师父如何管教,她如何面上无光,心中受伤,她都会勇敢去改。只是,她改不了。师父还留她在师门,但她早已背叛了。师父待她越好,她只是越难过。
但是,这也不重要了。前些日子,最苦是,不知如何救师父。现在有了法子,去救便好了。相比前些日子的绝望,此下可谓是幸福了!
自不能,延续过去的幸福。却可以,延续那个幸福的源泉。源泉便是师父。师父在世上安好,她的幸福就源源不断!
如何笑得却苦。
你想师父好。你还想留在师父身边。
心中的声音很清澈,很重浊。
是的,我想。但是二者不可得兼,还是救师父重要。
“花千骨,你……”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天天和师父在绝情殿,就没有和人说过话。还是……霓漫天,艳丽,愤怒。
她果然是……想说说不出。多谢东方了!绕过去,要走开。
“算你狠!花千骨,你给我记住了,我总有一天会千百倍地还给你!”
花千骨没有停下来,走远了。结怨已深。不过救了师父就好,师父自然会处置她,她也无处可逃。惩罚她的是师父,又不是霓漫天。霓漫天反正说不出她的秘密来,那便随她恨好了。
“千骨,我们一起去玩!”
还没听清,还没看清,那个轻巧的手臂就挽起她来,送来的温暖让她更感到心中实在很凉。
“好啊,轻水。”看着她笑。她是想笑。轻水是她的好朋友,只是关心她,只是想她开心,不会去在意,她犯了什么错,闯了什么祸。轻水还那样温柔地看着她,挽着她。轻柔,如水。
轻水自然是知道她难受,一句不问她的事,只是说起自己的事。她自己的事,主要也就是朗哥哥的事。问他喜欢什么,读什么书,甚至吃什么……
花千骨答不上来几句,毕竟和朗哥哥没见过几回,不似师父……师父……
轻水你这样真好!心中有那个人,就可以每句话里,都是那个人。她想着就洋溢幸福之光,即便对方不知道。但是她可以去想着,想着不是过错。
四周的声音太多了,太多欢喜了。一年修行苦,仙剑大会次日尽情嬉戏。可是她,不想嬉戏,她也不能放松。
“轻水……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去了。”
“你行不行……你最近如何?我送你回去……”轻水一口气说了出来。前番一句话都不谈及她,原来,心中是很担心她的。
花千骨笑着摇摇头,连说了好多句“没事”,轻水才肯放她走。
轻水走开,周遭的欢腾就彻底和她无关了。她感觉她对轻水做出的笑容化开去,化到仙山之下,苍天沧海。这样大的世界,她的热血,不能温暖,她自己也苍凉了。
眼前兀然见师父一袭白袍,如何也是那样苍白,失血。她初来绝情殿,见师父在露风石上,几乎要羽化而去,她心空以至于心惊。而此刻,是心凉,更心痛。师父跌落如此境地,还是心念苍生,可她,要为师父去损害苍生了。只有同样的失血,徒儿却不是师父那样的人!
师父……师父……师父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一定要救师父!
“啊!”
这不是师父。
眼前这人惊着她不小。乌发飘在空中,一身青衣,瞬时不觉白昼。足下轻点一盏花灯透明,几近无物。这般漂浮着,从高处,落到花千骨身前。面具下的脸,从未见过。那双眼睛,叫人捉摸不透,却如何,在捉摸她。
朔风……他不爱说话,不与人近。但是记得下山历练时,还和她说过人间的水灯,还多戴一个面具,吓唬她。平日弟子们在宴游,他总是不远不近地。有时会看到他的目光,看过来,但是又很不确定,他是在看,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无论如何,朔风没有这般审视她。或者,也审视过,但不是现在这样。好像……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不行,你们都不可以发现!
“朔风,你如何就喜欢吓我!”
不想他看出什么来,对着他喊了起来。往日在一起玩,乐趣横生。可惜,不会有了。和朔风说话,可能是最后一次。
“是你比较有趣。我没什么喜欢的。”
朔风的眼里,流出当时看见她受惊吓的满足和笑意。可是那句,我没什么喜欢的,如何说得……和块石头似的!
“师父纵不是喜欢,亦无不喜欢。如何生活,于师父并无紧要。”
怵然听到师父这句话,肃然生了敬意。只有责任紧要,而不是喜欢什么。却如何是带着惊痛,一如当初。从当初到今日,她了解师父更多了些么?她不知道。师父不是不为自己想,而是,他自己并无所想。他爱护众生,众生却不会在他心头,留下痕迹。但他心中,真是如此空,真的……不会寂寞?她第一次在绝情殿,看到那个孤单的身影,发誓要永远陪伴。但师父,也许根本不用她陪伴罢。
这样才好,她犯错,死去,师父重回当初,一切如同没有发生过。可是,如何心头好痛,好痛。她是痛自己么,痛自己在师父心中不重要?是的……不是……是的,但是不仅仅是!师父说他并无喜欢,并无不喜欢,她是感到这样的生活太没有欢喜了,她想给师父带来欢喜啊!
不要想了!她只是师父的耻辱。只求师父,可以忘记这个耻辱。
“啊!你如何还在……”她竟然想了那样多,朔风就一直看着她。朔风真是……他也和师父一样,没什么喜欢的么?但是师父跟前,她可不会想着自己的事,忘记师父在!
“我喜欢吓你啊。”他竟然还笑了。如果那双眼睛里流出来的,是笑。
“你不是说不喜欢什么。你如何会……什么都不喜欢?”
那双眼睛开始沉思,人也沉默下来。花千骨想,他可能一个月都不会再说一句话了。
“滚滚鱼!”花千骨看到朔风从怀里掏出一只夜明珠。却不是夜明珠,细看底下多了两只蹼,透明中吸纳了更多天海之色,大大的眼睛凝聚成两个黑色的点,上下左右转动着,每个方向都看得到,却不会说话。“朔风你还喜欢玩这个?”
“喜欢。”朔风好像在笑,很生硬地学着她说了两个字,喜欢。
这是节日里的游戏。滚滚鱼在水面飞速地滑行,弟子们比赛去抓。但最难的不是它快,却是它滑,这时就用得上法术了。比试法术,又终究是游戏。
“比不比?”
真是奇了,我还没有说话,你竟然说了第二句话。
“比!我和你还没比试过呢!”如果仙剑大会遇到你,而不是霓漫天……这个实在不重要!
朔风等她先动,她一溜烟就从海面滑了出去。天蓝海蓝入了眼中,海风海浪入了心怀,却是在这样的生动中。她听到自己的笑声,朔风的笑声。她感到很陌生,但很快也忘了。
伤口其实是痛的,她为了玩得尽情,施了些法术。仙剑大会上受的伤,师父都治好了。那一杖是师父的管教,师父日日给她上药,却不会给她用法术疗治。她自然是懂,但不免难过,师父没有这样打过她……却也毕竟,是师父留给她最后的记忆了。关怀,管教,都一样。师父还当她是徒儿……
“你专心点啊。”
“嗯……”
你真是不会玩,玩耍的时候,也说什么“专心”,和师父似的……不想了不想了,我可要好好玩!再痛痛快快玩一次,在长留山的海水中。最后一次……
“哈哈!我抓到它了……”花千骨不觉是汗湿还是海水沾湿,这一番嬉戏,心中总算有了一处小口子,能有笑意流荡出来。将滑溜溜的小东西放在怀里,费了好大气力才抓到。哈哈,真像糖宝呢,今天要去和糖宝说。和糖宝……
好累啊,要是倒在水中,和长留山山下的海水化作一体,永远不要去想……
眼看着滚滚鱼从她怀中落入水里,她也这样落入水的怀抱。如若这个怀抱是师父……最害怕,最希望,最渺茫,渺茫得……一切都不真了,这不可能的,也几乎就是真的了。
她睡了多久?她不知道,但是,应该不久罢。她被心中的念头吓醒了:要加紧搜集神器的信息,不然,师父还要查问功课,还要训话,时间真是不够……
睁开眼,更惊得全无睡意。师父如何在?她如何……在师父房中?她刚才在哪里?在海水上玩,和朔风比赛,然后……她昏倒了?是朔风送她回来的?那如何送到师父静室来了?或者是师父……不可能不可能!
别想了,赶紧出去!
脚刚落到地上,如何抬头看了一眼师父雪白的衣袍。这雪白就席卷了她的世界,她看不到,她站不稳,甚至没有力气挣扎,整个人就要倒下去,像她刚才倒在水里,仿佛倒在师父的怀抱……
不可以!如何能这样让师父担心!不管什么原因,她作弟子的,擅入师父房间就不对了,还不赶紧出去!
又走出一步,眼前一切都颠倒了。她累了,她再不能走动了。如何那个怀抱,那席卷她世界的雪白,是真真切切的。好像真的是师父?是师父见她跌倒,来扶她?
她已经好了,不用师父扶了。师父,不用……
师父,小骨不想走了……师父这样抱着小骨,永远这样……小骨害怕离开,离开就回不来……
颈上熟稔的刺痛,惊醒了她。师父毒发了!
师父还抱着她,这个怀抱还坚实着。她走不动了,她可以依靠。甚至颈上的刺痛,也是一贯的师父,无言,有力。
仙剑大会她犯下大错以来,师父待她严厉了许多。晨起训责,午后查问,她见到师父的时间,比往日多了。可是能和往日那样,在师父身前欢笑嬉闹的时间,再也没有了。她是远远地躲着师父,即便很近,也是远的。她的过错,让她再也不能走近师父了。
师父自然是师父,担忧她,教导她,但是因为她的过错,再也没有柔声说过话。她知道,永远便是如此了,没有她过错改过来的那一日了。那夜她一次次昏倒在雨中,终于醒来看见师父,师父给她治伤,将她抱在怀中……或许,师父是一直抱着,一直等到她醒来?醒来后,师父就走开了,再也没有抱过她。
只有现在,师父毒发了,师父这样近。她的血液,这样进入师父的躯体。疼痛让她颤抖。让她颤抖的,还有那血香融入师父的血脉,萦漫在师父的气息里,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师父的……
她抱着师父,所有的惧怕,颤抖着进入了血脉,进入了师父的血脉。既然师父还抱着她,那她也可以抱着师父……
小骨再没有什么好的了……只有小骨的血。既然小骨的血,能够救师父,那总是小骨最好的东西了!
小骨这样就死去,把小骨最好的给师父。师父身上有小骨的血,小骨就永远活着,离师父很近很近……
花千骨,你醒来!你这样就想报了师父的恩义?你不能死,你要救师父!
师父……你还需要血?
几回惊醒和沉睡,不断加剧的痛楚和痛楚里一切痛楚的忘却。只有此刻,小骨可以为师父做点什么,可以安心待在师父身边,可以给师父留下什么……
但是,师父你不可以喝太多,还留给小骨一点,小骨还要去救你!等你的毒好了,你就不需要小骨的血了,就不需要……小骨了。
从那个怀抱挣脱。
迅速止了血。血不再流出,可那个怀抱也不在了。死死咬牙忍住疼痛。感到血水从唇边流下来。是太痛吗?咬伤了自己。
师父!
“师父你如何了?”巨大的恐慌镇住了她,她再不作他想。
师父临近了。她从不敢直视的双目,似深不见底,又空无一物,映出了她的血色。
想去扶,又害怕得要后退,最终怔在原地。
师父更近了,师父周身的纯白,如何化作血色。她的血,他的血……
“师……”她喊不出声来。她唇上还热着的血,触到冰玉温软。
刹那入了净土清空,寒彻筋骨,疏瀹五藏,澡雪精神。
她听过师父的琴声,令人万念俱空。无物万物,如师父俯瞰千山万海,大爱是无情。
大爱苍生。终究是没有她,不该有她……但师父如何……这样……这样近地……触到她?师父口中,是神圣的言语或沉默,她何以应答?
舌上一阵剧痛,荡溢开来腥甜。烈火燎原,在这虚静之地。
她感受到心中的火,蔓延在周身,在静室,在绝情岛,在长留山,在天下。世界在摇荡,风雨飘零中,她顾不上自己。世界在消失,一室之间,已然太大,只有在他和师父之间,在这没有距离的空间里,是她的整个世界,她不再需要自己。
师父倾身下来,将她埋藏深雪。仿佛回到噩梦的第一天,她负着师父,在雪地里走着,每一步,都陷下去更深。她太弱小,她支撑不住师父。但她没有想过。她走出下一步,又一步……
极寒之下,如同炽焰。热血不息,浴火生生。躯体焚烧寸寸,粉碎成烬,是否可换得师父重生?
好累,好痛。
这些日子,太累,太痛。
是雪地踽行,她承受不起师父的重伤。更是,师父冰雪洁净,荡涤尘垢,可是,扫不尽她心中邪念。切磋琢磨,可叹,她不是那美玉……师父其人其道,更是她不堪之重负!
这痛楚是一切痛楚的延续,比每一次更甚。师父前,她已然不能说话,她所想所行,可悲可耻,不能说。她总还可以咬住牙,将最后要为师父尽的义,尽了。
可是此刻,她毫无余地,她的血、她的声息,这样径直流入师父口中。这样近,她害怕。比害怕更害怕的,是她想,是她喜欢这样近,这样近,这样让她的血,从最深的心中,留到师父体内,心中。她的血,她最大的痛楚,最深的愿望,全部的生命。她知道,这不对……
不可以……何况……这是……这是冒犯师父啊!如何可以和师父这样……亲……近!
好痛,如何这疼痛加剧了。天地早已倾覆。她躺在她从不敢擅入的地方,在自己遥不可及的禁地,她和遥不可及的人,这样近。她口中的痛楚连着心,连着师父。她整个人被师父紧紧抱着,一边是大地和师父的静室,一边是天空和师父的身躯。脊背上师父教训的那一杖,开始牵痛,这几日她从来没有躺下过;口中的痛楚还在加深,从来没有什么,这样径直牵痛到她心里去。
天地合。疼痛中失却容身之处,早也不要此身。能和师父这样近,她只剩下血,师父永远是纯白之雪。血可以化作碧玉,雪可以洁净大地。
这样……就这样死去,在师父怀中,血脉中,气息中,心中……
小骨……已经没有希望了。世界展开一个深渊,小骨要跳下去,没有回头的路,没有回到师父身边的路……小骨可不可以……在师父怀中,和师父这样近,这样……最后一次?小骨好怕,再走下去,就没有师父了……现在,可不可以,抱一次师父?
去拥住,师父雪白的衣袍。她所有日子的战战兢兢,在雪白的庄严纯净里,消去了。触到师父的温度,暖流流遍全身。雪暖了,血静了,疲惫和痛楚,隐没在暖意中,成了轻小的泡沫,轻盈飘飞,透出日光五彩。
手指缠入师父的发丝,丝丝无尽。千丝万缕,千头万绪,她生命琴弦的脆弱,有多么脆弱就有多么坚韧的愿望,在师父的发丝间化尽。她的心魂和命运,牵绊着丝丝缕缕,风雨飘飖,是她要离开师父的漂泊;坚韧不拔,是要留住这一切美好的苦心。她所有的脆弱和愿望只能在师父这里找到依托。
她为师父束了七年的发,从来不能数尽。这理不清的记忆,让小骨再触摸一次?头一回给师父束发,小骨笨手笨脚,还傻头傻脑,玩了小半个时辰,才歪歪斜斜地束好。之后,小骨就熟练了,有时,忍不住多徜徉片刻。可是师父中毒后,不想吸小骨的血,就不大见小骨了。小骨犯错后,师父又日日见小骨了,却再不让小骨做这些,小骨想也不敢想……
小骨想的,真的……很想。不是……不是!不是想冒犯师父,只是想一直守在师父身边。不是……像今天这样,今天这样不对。是像一直那样,跟随在师父身后,修行,历练,为师父束发,洗衣,燃起炊烟……
小骨梦见过成了太阳,但小骨永远不是。师父才是太阳,小骨只想浸沐在你的光芒下,有色彩,有温暖,有整个美好的天与地。再近一些,小骨承受不住强光,就要此身不保。只是以后,就要暗无天日,小骨想最后一次,走近一点,近一点,哪怕痛极,烧尽……
小骨的血,染上了师父的白袍,可是师父永远是冰雪,小骨不敢走近,怕那满身满心污秽,要无地自容。小骨只想,呼吸一点冰雪清气,确信有世间至善。只是以后,就要万劫不复,小骨忍不住走近师父,只想带走一点冰雪的记忆,哪怕瑕垢尘埃,一切苦弱,永历冰雪严酷,再无内心的安宁。
浴火,藻雪。原来都是师父的道,大光明,真净土。小骨应当紧随,长侍。今日这样,大错特错了!
但是,再跟随师父,侍奉师父,绝无可能了。师父你就再抱我一次。不论烈焰冰雪,只求近一点……之后小骨就远去了。神器的资料,搜集得快齐全了。师父又毒发了,小骨该去了。
今天的事,对不起师父……谢谢……小骨不会让师父为难,不会告诉师父的。
花千骨之半缘修道半缘君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