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最多不过一月,他再无力回天。封印风希是封印神人怨愤下的妖神之力,他没有这样大的能耐,只是尽力代小骨承担一部分。
这次小骨受刑,也怪自己解释不清。也到时候了,要和小骨说清楚了。
师弟说得对,爱而生怨,爱而至死,他们都难逃其咎。如今需要承担当年的怨和死,蓝溪玉遗恨人间。
这两年冷暖苦甜,于小骨于他都是历练。就连这次小骨受刑,看似多生无谓事端,也是为解他们心结。不存在没有意义的磨难。
他要相信,小骨一人也能应对。如果老天见怜,或许他还能回来。
修仙多年竟然怕死。不是怕死,是怕他死了小骨一人痛苦。也舍不得一起走过的时光,因她,恋生畏死。
“如何又来了?不是说了,不用每天早晨来请安么?”
师父话语温凉如玉,听得心中沉静又轻盈,欣喜淡然。
“师父,我想我还是每天早晨来请安的好。师父教训得是,尊师重道,就应表里如一,由内及外。不仅是跟在师父身边,还要跟从师父的道。”
小骨认真行了弟子之礼。素净的衣裙垂落在地,是莲花悄然绽开。轻声几句话,最胆怯,最恭敬,最自在,最欣喜,滴落在青丝一地,荷露清响,晨夏悠然。如永久的时光,他有一天会失去?如全新的日子,他有一天再不能见?
“你愿来,便每天早晨来罢。”
看她脸上的伤痕浅了,五道血痕依旧,更清晰显出他的指印。
第三天了,身上、膝上、额上的伤见好了,脸颊上却似刻意和他做对。再想别的法子治一治,别留下痕迹。
不过今天必须要安排了。
“小骨,师父要叫你十一师兄过来,有事相商。你要是不想见人就回避一下,稍后师父再和你说。”我也不会瞒着你,你独自修行了这么久,也到可以应对的时候了。
“我如何会不想见十一师兄?”小骨不解地抬头,脸上迟迟不散去的指痕似钝刀,割伤了他的眼睛。
“你脸上伤还没全好。”任钝刀划在眼中、心上。
“师父,你不要担心我的伤。我犯错应当受罚,不怕让人看到,反是警醒我……”师父原来担心这个,这三天费尽心力给她治伤。
“住口!”师父一定给你治好。你在受罚中找到安宁,想过施罚的人么?
“十一,你知道风希那天为何会离开绝情殿?”
“尊上请饶过小徒!”落十一跪下道,一贯的稳重随之塌陷。
花千骨一惊,是闵沧蔚?是的,那天在的糖宝、幽若、十一师兄都知道风希危险,都会回避。只听到闵沧蔚和风希说话的声音。十一师兄和师父早就猜到了。
“师父,风希法力被封,出不了绝情殿啊。”花千骨还是觉得不对。
“所以是被妖魔利用了。”
这样有理……太可怕,人人都盯着风希,就怕他不出事。但闵沧蔚这样出身清正的孩子,又如此心高气傲,妖魔如何利用得了她?
“尊上轻罚!小徒年幼糊涂,绝不是有心勾结妖魔!”
“是以我没叫她来,让你去问她。”十一师兄这样的人也慌乱了。师父镇定如故。
师父其实很仁慈,顾念各人的难处,对她却要严厉些……
“谢尊上,弟子这就去!”
“慢着。闵沧蔚对风希如何?”十一师兄逃难般要走,师父却继续发问。
“她……”落十一眉间为难,遇到他自己的恋情倒不会这样。
“你要不说,我也救不了她。小骨起来,不要打岔。”瞥到小骨也一惊一乍在一旁跪下,十分无奈。每次说情都有你。
“尊上、千骨师妹请保密,沧儿对风希有情!”落十一说完就捂住了嘴。
听到小骨发出惊讶的一声,张大口同时闭上眼,伤疤在拉伸中颜色渐红。
“和你说了轻声细语,你脸上伤如何好得了!”真想封了她那张嘴。“十一继续说。”
“尊上,沧儿在意风希,嘴上却说反话。她心气高,怕是几次伤了风希。”落十一提着一口气,把话答清了。
“风希对你徒儿如何?”白子画先瞪了小骨一眼,果然见她捂住嘴,又不小心触到脸上伤痕,忍着痛眼角提起来。他打哪里不好……
“过来!”语气比和落十一说话要加重了。
小骨低着头过来,在他示意下坐下。白子画向她额上一按,她抬起脸来,小小的脸庞更显得伤痕遍布。厚厚一层药膏抹上去,她凉得闭上了眼,眼睫颤抖不已。
“上了药,不许动了。”扶她坐起来,在眉间一点,施了个定身法。
“风希……弟子不能确知。”听到落十一战战兢兢等着回了话。
“你也起来说话。你的弟子自行处置,但不可有下次。”话语间又淡去了情绪。
“谢尊上!弟子回去好好管教。”落十一磕头要走。
“你知道要做什么?坐下。”白子画指指案边座椅。“下月望日前,风希终会冲破封印。蓝溪玉和他周身之气,都怨艾过重。最终能挽救他,惟有他在意的人。他性本纯良,有望唤醒。”
“弟子要开导沧儿……”落十一似在描述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告诉她,风希一月后心智不保,若想救他,就不能让风希再看到怨恨。糖宝知道么?”
“弟子未与任何人说。”
“和糖宝说。她筹备数月,所知不少。朔风还在闭关?”今日要问的不少。
“朔风一直没有出过关。”今日十一只是一味摇头。
“叫他来。”
白子画喝了口茶,也不看身边人:“等下朔风来,你要不想见,就离开一下。”
余光瞥见小骨,她浑身上下不能动,大眼睛闪了几下。不禁觉得好笑。在她头上一拍。
小骨得了大赦般左右动动:“师父,我可以戴个面具见他么?”
“戴面具?”这个小脑子里总有我想不到的点子。
“是啊,他以前戴个面具吓我,逗我,还一直不肯说出真相。我就不能反过来……”
“你少说几句!坐一边抄书去,长点记性!”小骨一张嘴又停不下,越说越兴起,脸上的伤又牵得眉间疼痛。
呵斥一句打断她。玩心这么重!师父不喜欢看你和别的男子那么近。
“师父,抄什么书?门规上没说不能张大口。”坐在一旁看着纸笔小声嘟囔。
“《女诫》。”女孩子没个样子。容貌也不知道爱惜!
“尊上,神器扰动,弟子确有感受。”朔风认真回答道,余光两次看向花千骨的面具。
“不许笑我,我这面具,比你的要好看罢?”
朔风反是仔细看了一眼,一个娃娃头面具带着两个小辫,额间一个红点,配上调皮的声音。
朔风笑得别过头去。大抵是白子画在场,不好过头。
“不许说话,安心抄书。”
朔风含笑看了花千骨一眼。口中无言,眼里分明在说:你又惹祸,挨师父罚了。
白子画心中一痛,不知情的人也一眼就能获知。小骨身边所有人都知他不留情。
是如此罢。小骨是她徒儿,杀阡陌可以纵她于原则之外,他必须要管教她,引导她的善良和偏执;东方彧卿可以上天入海为她带来奇迹,他只能在时间的可能里给她方法,促她坚持,纠正她每一个错误,指点她每一处疑难,告诉她有所为有所不为。
看着小骨孩子气地戴着面具,一笔一画抄着书,心中温暖。小骨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虽然师父严厉,历练严酷。小骨在成长,又不改天性自然。
顺乎天性,不是任性妄为。
看向朔风:“你感受到什么?”
“妖神之力在被唤醒。不是封印在神器中的妖力,而是残留在别处的,混合神力和一种相当危险的力量。一旦冲破,被封印的妖力也怕为其所用。”
“那妖神会再出世?”笔掉落在地,花千骨浑然不觉。
“笔拾起来,继续抄。”白子画也不顾小骨和自己的忧惧,沉声道。
“时间不过百年,妖神不能赋得实体。但心相的魔障,凡人和修为较浅的仙人还是无力抵抗。对妖魔自然有利。”
“你知道自己的位置?”白子画盯住朔风,二人眼中坚硬的光泽一瞬交汇。
“弟子知道,作为神器,承上古诸神祝祷与使命,护苍生,抗邪魔。”
“朔风,你不要有事!”花千骨早就扔了笔跑到朔风前。
白子画正要斥责,却见她面具掉了,脸上血痕历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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