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有生扰扰（一）【卷六、言语内外】

最后三个字风刀霜剑，晴空碎裂，花千骨只感到耳鸣眼花。不会罢，真是霓漫天？

“不会是。霓漫天才转世。”

清洌流泉之声，耳目清明一洗，冬景和风温阳。师父就站在眼前，白袍边际，漫开桃花色暖。

“糖宝先住下罢。十一出来。”

白子画声调不变地说完两句话，仿佛全是一个含义。

旁边闪出一个青衣男子，在白子画身前立稳了，躬身行了一礼。身形凄然，花千骨看着几乎觉得可怜了。

只听一声冷哼，轻弱却惊风动草。落十一怅然望向一旁，深拧眉头，紧咬下唇。一地冬雪舒展，再不见那青绿衣裙。

“十一师兄，你们究竟……”花千骨见落十一满脸苦色，到底发生了什么！糖宝耍性子不是头一回了，有这么严重？

落十一噙泪看向花千骨，嘴唇翕动着，似乎感受到白子画的注视，抿住了唇，颊上扯出两弯凹陷。

“尊上恕罪，弟子先回了。”落十一在白子画的目光下垂下头，极力平静的低声中似含着汩汩之水。

白子画眉眼深肃，神情一滞。十一这孩子却有节制，与糖宝倒是合适。于是颔首。

“师父……”花千骨去牵师父衣袖。十一师兄好可怜，你就让他这样回去？

“安心回去。”白子画又对落十一点点头，被牵住袖子的那只手在花千骨手上轻拍两下。

“师父，不然我去看看糖宝说的那弟子……十一师兄不是会变心的人！”花千骨看着落十一离去后的雪地，牵着白子画衣袍不放。想着十一师兄的苦相已是不安，眼前还不时浮现出霓漫天的骄横。

“不急着去。年后你去给新弟子上课。”白子画平声静气安排了。

花千骨却惊声喊出来。除了“啊”字也再没有发出别的声音。

“你不愿去？”白子画直看向她。

师父语声面色，并无异样，花千骨却低下头：“没有。”

“糖宝！糖宝？”

花千骨喊了两声，没有回应。只好观微她。

糖宝竟然在睡觉？还在花千骨以前的冰床上，现下是幽若房间。

“糖……”主动咽了声。她这么些日子都不关心糖宝，虽然确定十一师兄必无他心，但终究开不了口责怪糖宝。

颦眉凝望。他们如此折腾，糖宝容不得任一女子在十一师兄近旁；偏偏十一师兄滥好人，和谁都亲近，秀雅温文，更少不了女子追慕。

还是她和师父简单。她对师父总有几分怕，惟独不怕师父多看别人一眼。反正师父眼中，众生平等。

糖宝睡得倒很实。四仰八叉，看起来并无忧虑。就是小嘴微微噘起，梦里也不肯放松。

让她睡罢。糖宝始终这样能睡。师父这么说，是让她不要担忧……咦，床头这是什么？

花千骨站在榻边，凑近去看。仅有一寸长的箫管，不知是什么珍奇金属制成，雕镂细若蚕丝，繁如花叶天生纹理，皎白如月，光洁甚水，幽幽隐隐黛紫流烟。

刚抬起手，又缩了回去。想是师叔送给幽若的，她看看就好。真是精美绝伦！幽若就明明地将它挂在床头，她却将师父的画像深藏在床底暗格……

再看房中，和她当年住时，无大变化。

“尊上你放心你放心，我记得你的吩咐，半点都没有弄乱，也没有移动过师父房间里的东西啊！她的衣裳我也没有试穿过，书我没有翻阅过，发饰也没有偷戴过……还、还有啊，我每天都很勤快地打扫来着……”

恍惚是幽若拜师那日。当时她泪往心里流，回想起来却只余潮湿的温暖。当年师父一句不许，幽若就将房间原样保留至今。

缓步在房中走动，细味每一寸时空。物是人非，却是可喜的转变。又看到冰床上的糖宝，那时她还是小虫子。花千骨不禁笑出声来。

“十一师兄讨厌！”糖宝翻了个身，梦中吐词不清，却不失锐利。

你够了，十一师兄那么在乎你。你也是不愿长大吗？花千骨重见光明时看到糖宝就这副小小的模样，约莫十二、三岁，也和自己那时一样。她不愿长大，是想永远留在师父身边。你又何必？你和十一师兄本无障碍，你就为他永远纵着你的小性子吗？

为何总是有问题？不是这样的问题，就是那样的问题。人人都有自己的问题……花千骨禁不住拈住垂落鬓前的发丝，在指尖上绞着圈。

“小骨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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