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大礼恭敬,感恩言简,全无惊讶。多时等候白子画回答,显然等的就是这句话。
白子画扶起老者。此礼原不当受。此处也无可解释。只有听老者解释。
“蓝溪村立制以来,严令村民靠近溪水。奈何民不畏死,总有人以身试法。方才那个少年,你们见到了,就受过这忘溪之刑。”老者沉声,沉不下不忍。
“忘溪之刑?”花千骨禁不住想起过往的许多刑罚,从齿间到心脉,阵阵寒凉。
老者看了看花千骨,重浊的目光,刺在花千骨身上,却锐利。继而看向窗外,道:“以蓝溪尖锐石针刺入脚踝,心智可摆脱蓝溪伤害,却再不能行走如常,也再不能在村民中生活。”
“旁……旁边这间屋子,就是收留……这些村民排斥的受刑之人?”花千骨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要说不下去,更停不下来。
老者只是不出声地点头。
“那为何不带村民离开这蓝溪?”何苦守在这里,不断施刑?花千骨不解,也不满。
虽然,这位老人也是这些受刑人的收留者,是他们的守护人,就如师父待她……
隐约明白了问题的答案,一定是更大的责任,更深的用心!不能逃离这处困境,也不能抛弃这些孩子。
果然老者摇头:“我们也是蓝溪的守护者,直到你们来。”
“你是何人?”白子画出声询问。
“你们记得蓝溪旁的碑文么?记的是我父亲。”老者又望着向水塘开的窗户,缓缓说道。
“不对,蓝溪水伤人,并不是这个……这个为生计冒死采玉的故事可言明。”这里不对!这个故事是说民生艰难,可是这里根本不是,这里是……
这里是什么,不能马上想明白,就听老人说了起来。打断的人,比被打断的人,却更沉稳。
“也是,也不是。蓝溪水有很多层含义。”老者似暗含指责,指责花千骨只看到蓝溪的一层。却连指责,也沉落在语声的沧海桑田。她直想起,溪水中她看尽几世身心变迁,难言,无言。
老者终究预备了言语。并不担忧二人心急,久久凝望窗牖,望尽窗外的村落,开始了讲述。
“我世代生活在蓝溪旁。初生那年大荒,母亲病逝,父亲被迫去蓝溪寻玉。他顺利寻得玉石,却被蓝溪湍流卷走。后得仙人相救。仙人却说,是父亲救了他。仙人一心修道,却不禁蓝溪诱惑,凡心贪念妄动,终是出了溪水,失了仙身。反倒是父亲,一心爱子,为担负家业,铤而走险,最终身心无损。仙人为父亲作诗刻碑,谈起一世修行徒然,却在凡人身上悟道。仙人此去无憾,惟愿村民远离蓝溪溪水之害,是以设刑化之教,授之以开渠耕田之术。又将毕生所学传授于我,命我守护蓝溪,直到溪水净化一日。如今,我可带这些受刑的孩子离去,将耕作术传向他方。”
老者说罢,并不看两位听者,就去收拾衣物。他并无多少衣物,全在床脚叠放。片刻收拾完毕,关门要离去。
花千骨心中晃过的念头,在老者的打点中更急遽。凡人生计不易。仙人修行不易。一样要付出,一样有风险,一样可能出差错,一样有法子挽回……老者的父亲可敬,为幼子舍身而全身;仙人可敬,大错至于失仙身,却能悔过,更以善行补过;老者亦可敬,立志一生守护村民,也不忘这些失群的孩子,守护蓝溪使命已尽,还要有益他方。
“请问,是几时之事?”恍然听见师父说话,心头一惊。
“仙人救我父亲,大约在七十余年前。”老者提着小小一个布包,答话时不曾回头,走出去,关上了门。
“师父,这个时间……这溪水唤起恶念……”花千骨词不成句,声音随着身子发颤。老者关上一道门,却在她心上打下一个洞,悔恨罪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蓝溪水有很多层含义,最深的那一层,原来是自己的罪过!
白子画将她抱入怀中,任她的惊惧悔疚,化入大海。大海包容她的一切。
“蓝溪确是因妖神之力。”你已悟到,我本意也不在隐瞒。但要等你自己悟到。
“我以为……我死了,一切就可以挽回。”小骨还不能接受。他知道,她不是逃避自己的过错,她是不忍心苍生受苦。
“我们现在,不正在挽回么?”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在他这里,不仅一切可以原谅,一切也可以改善。
何况,妖神之事,不仅仅是责怪你。因为我有责任,要为你担当过失;也因为你有责任,要为世人承受灾难。
“师父,销……销魂钉,也能修复人心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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