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责小骨认不清人世。方才还在训话,说认清是修行之首。转眼却担忧。认不清人世可怕,可是认得太清,是否是另一种可怕?并且更可怕?
“你也会有害怕的事。”
“从此就有了。”
两人相对点头。
“正是这样了,什么都不怕,才最是可怕!”
最是可怕……但凡绝对的东西,都可怕。太单纯可怕,太复杂可怕;太无情可怕,太痴情可怕……贵在有度。可是这个度,谁人能持?不是首先过了度,谁人又能找到这个度?
由此看来,他和小骨,终究不用怕。总要找到,如今的困扰是常态,找下去便好。
他和小骨,有时正是两端,不是另一端的存在,中点也不会显现。于是说出来:
“我以前总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这些年我在想,也许她才是对的。天下,到底是真是幻?身边人,却是真切。我曾悲悯所有人,却从不介入他人命运。大爱天下,和修道人说的私情,不是一回事,但又岂能毫不相干?没有对身边之人的真切关怀,对虚幻的天下,又如何去心怀大爱?然而我还有太多不知道。我只知道,对小骨,我会强求,会知其不可而为之。”
“哈哈,以前和你,从来无话可说。你没有自己的事。如今,你也会担忧了。”
他难得倾吐了这样长的心怀,斗阑干开怀一笑。奔涌之流,从此通向大海。
一波又兴。水行无界,畅通无碍:
“我督促她修炼,引导她悟道。若隐居也罢,偏偏还在六界有担当。她接触一人,就将这人的安危挂在心上,要有多少困惑难平?”
“依我看,你也不用过虑。丫头不会大变,也不会不变。不用忧心,更不用过多干扰,这本是自然而然的过程。阳光雨露,草木总要生长,你要让她生长得更葱郁,更幸福!其实也不必多思,你用心就能感受到。只要你顺应她本性,这世上没什么会损害她。她最信任是你,最敬爱是你,你不妨让她有一点依赖,你不妨对她多一点宠爱。这个……你们是师徒,不过也要渐渐成夫妻了。小丫头不仅是乖顺的小徒弟,也是个想依从所爱的女子,她从你的道,也是从你这个人。”
难怪他和蓝雨澜风一道,说话没有忌讳,行事也不拘泥。
想着想着如何心中一阵阵欢喜紧促的甜蜜,又悠长得美如感伤。小骨,小骨……他们这个过度后的尺度,不也很好找么?小骨会变一些,又不会变;他也会变一些,也不会变。多年师徒,从道之道,终成同道。就如桃花终要融暖绝情殿之春,她每一次笑和泪,每一次凝眸和深味,都在他心中勾描点染,她点点滴滴完完整整的美,必要永恒了时光。每一次刀斧砍斫,战胜心痛的,是向善之力;高出谅解的,是从善之意。最终心中本来的图景,会在海天间呈现,——那必然是他们共同描绘,二人心声之汇流。
四人一前一后,无言或传音,满载丰实,走出了人间繁盛。
几里山地无人,草木葳蕤,愈见幽深。缘溪而行,恰山回路转,见磴道历历,直向天际。
“我们上去看看?”见花千骨兴致正高,三人纷纷表示有意。仿佛这看了千遍的人间,都如她眼中,初生,妙趣。
虽不用法术,四人脚力皆好,不多时就登临山顶。苍翠树林间,掩映着一座暗红色砖瓦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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