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为何要罚我?声音伴着整个身子打颤,却再说不出第三个字。
“去桃林罚跪。”师父依旧背着她,不见声色。她也不敢多看。
“是,师父。”行了礼赶紧跑远。
一路小跑,摆脱不了师父背对着她说的那几个毫无感情的字。师父罚她一定有缘由,师父不说,也要遵从。可是,心里又酸又涩,浸入喉头鼻头,直往眼里上漫。
跪下去便再禁不住涌出的泪水。刚才在师父身前用力忍着……
师父为何要罚她?她日日早起,一刻也不曾懈怠过。她是学得不快,但师父说她尽力了就不会责她。师父还说修行于她较之常人更不易,那师父就是理解的。那还要罚她?
冬气还未干爽了土地,跪在泥里就陷了下去,才感到土地里吸纳了一秋的水气,比往日师父常罚的跪在门前石阶上,更不好受。
“师父……”轻轻喊了一声,又给哭声放出一道出口,“师父你不讲道理!”
喊出来后心似乎静止在深渊上。师父听到如何好?师父过来如何说?
不知师父是否听到,反正没有过来。泪水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直想去问个究竟,可是师父说了桃林罚跪,如何敢离开?
师父,我还没有修得仙身,这样跪,真的好折磨……师父,你也不过来看看我!
桃林绯色在眼底打乱,永远纯白的衣袍握不住又驱不散。这桃林是绝情殿不变的光与色,桃花的芳香里有他和师父的声与息;她一次次将巧心烹成的菜肴端到桃树下,桃树滤过阳光,师父的白袍多了一抹暖色;她将桃花采撷,调成甜羹送到师父手中,一汪暧香桃花灼然,温煦了师父的面庞;这片桃林,是她毁坏了又重新载下的,桃花开了,师父衣袍和面容上洒下花影,小骨看到了……师父,你偏偏要命我在桃林受罚!
头脑中昏痛互相攻伐,眼前花木开始迷离。她曾仰望这空中的绝情殿,可知也如瑶池那一片花海?她早将心安放在这花海,只愿是桃树下一颗小小石子,每日他走向天海,衣袍里滤过的光亮,会朗照她的世界。多少个正邪殊途的日夜,只羡慕这桃林里无知无忧的小花,陪伴了那人千年,还有万年……只要在他身旁就好!师父,我这样一心想侍奉你身旁,你如何可以……
哭声断续,只有泪水接连。每次哭师父都要抚慰的,可师父你现在在哪里?满耳只有自己的哭声,直到再听不到。直到重新听到哭泣里一个声音如最深处的水流,清洌透骨:师父哪次罚你不是恩深义重?
是了,师父哪次不是?师父哪里是忍心她受苦,不都是深怀苦心?难道她还真想让师父,像以前在病榻前照顾一般,宠她一辈子?
师父这般罚她长跪,并不经常,却是寻常,——师父每次罚她,无非是罚跪罚抄,总是解释了道理命她反思,不曾疾言厉色,更鲜有棍棒加身。可是今次要反思什么?也没有一句解释?酸楚又攻陷眼鼻,浓烈更甚。边哭边和自己说:安心思过,安心思过。只是百思不得其过。
桃林昏黑下去,膝上的痛楚向周身扩张。她不知是虔诚,还是赌气,一动不动,任痛楚在僵硬里锋利,一呼一吸去品尝,口中轻轻念着“师父”,喉头在疼痛的灌注下更有些嘶哑。念着师父的恩义和无辜受罚的委屈各守阵地,各行其是,在暮色里更不分明。她再没有气力去想。
脑海里最终只剩下近日修习的五行术:“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
附注:
《礼记·中庸》: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穆旦《出发》:就把我们囚进现在,呵上帝!/在犬牙的甬道中让我们反复/行进,让我们相信你句句的紊乱/是一个真理。而我们是皈依的,/你给我们丰富,和丰富的痛苦。
杜甫《不见》: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尚书·洪范》: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
***小剧场***
花千骨:师父,你就不能先和我解释?
白子画:当你自行去解答、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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