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
璇玑宫中呕然有声,润玉一边给露儿捶背一边儿蹙眉:“千防万防怎么又……咱们有一个素节就已很好了……哎……都怪我……对不住……露儿……都怪我……”
邝露大口喘息,吐到流泪:“千防万防,它还是找上门来,可见有缘。陛下且耐烦耐烦它吧。”
润玉给她倒水漱口:“怎是我耐烦?明明是你为它吃苦。”
邝露笑着摇头:“一直安静,这么大了才想起来要闹一闹,也算个好孩儿了。我看比素节乖些。”
润玉扶她去榻上休息:“乖就好。乖就好。你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邝露歪头看窗外仙影摇摇,温柔笑道:“陛下的臣子还在等呢……陛下去吧……我独个儿歇一会儿就好了……”
润玉不悦:“谁在外面?”
鹦哥悄声回奏:“长留少昊觐见。白帝说了,不急不急,倘若陛下没空,他就在天宫多住几日无妨,得便也想与天后娘娘好好叙旧。”
天帝一时噎住。
邝露忍俊不禁 ,依依劝他:“陛下去吧。我倦得很,想静静睡一会儿,你坐在这里我睡不实。”
天帝叹息作罢,替露儿盖好被子,匆匆离开,只盼三言两语将少昊这天上地下第一荣华富贵美男子赶紧打发了,免得此君日日在天庭卖俏。需知白帝这祸害所过之处,一众仙女粉面通红,五迷三道。陛下虽美,容色冷峻,寻常人不敢亲近;白帝年少英俊,与仙子们言笑晏晏,那当真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上至九万九,下至刚会走,没有女仙不爱他的。
连小小的素节都缠着少昊“叔叔叔叔”叫个不停。
好在白帝知礼,恭恭敬敬地对素节说道:“太子殿下折煞小臣了。太子殿下地位尊崇,怎可叫小臣叔叔?你父帝的兄弟小臣也配做么?”
天帝刚松口气,谁知少昊一把将他儿子抱起,笑容可掬,悉心教导:“来,叫舅舅!”
罗雀会看脸色,连忙给她家陛下挥翅扇风,免得陛下旧疾复发背过气去。
唯天后瞧着少昊如此作为“咯咯”好笑,顺水推舟:“素节啊,那就叫舅舅好了。”
天帝不敢……呃……不好说什么就是了……
这少昊招惹仙子也就罢了,偏他眼高于顶,怎样的美人都瞧不上,仿佛天庭女子唯天后和他聊得来,气得润玉磨牙不止。天帝暗戳戳几次三番要给他寻个厉害老婆,都被此君婉转辞谢。逼得狠了,长留就进献大坛香醋,熏得璇玑宫中酸香袅袅,万年水沉都压它不住,没的耽误素节长牙。露儿如今害口,恶酸喜辣,他可千万别再捣乱了!
目送天帝匆匆离开,邝露独自辗转榻上,怎也睡不着了。璇玑宫中,弥漫着些许安胎补药的气味,味道虽淡,她最近鼻子却灵得过分,小厨房内些许缥缈水汽就让她心头烦恶,又想呕吐。邝露索性翻身而起,忽觉口中寡淡,想吃点什么开胃的才好,左右看看宫中所备点心零食,一概养身补气为主,观之可憎。此时此刻,就连玫瑰松子糖都瞧着甜腻太过,食之无味,扶着腰走了两步,突然就想起怀着素节时,陛下赠她的鲜美蜜桃,硕大饱满,很合胃口。
她有孕之人,口味古怪,只要想到简直片刻不能容忍,马上吃到才能舒服。有心叫人去摘,也不知人间桃儿熟了没有?邝露不想大费周章,免得天帝知道了,没有也要想方设法去无中生有。思一及此,她突发奇想:何不离了这满是补药的和暖宫室,自己去下界去看看桃子熟了没有,只当散心?掐指一算,陛下周旋外臣,繁文缛节,总要几个时辰。她去去就回也没什么关系。想到这里,简直心头都畅快了,于是邝露只和鹦哥说宫中气闷,想到花园随意走走,不想人陪,就慢慢出了璇玑宫。
走到天阶之处,忽觉得身后灵气隐隐,邝露回头笑道:“小捣蛋还不出来么?”
眼光到处,一对儿小小龙角从神树之侧探出了来,素节甜甜地叫了一句:“娘亲。”
总角小儿,白嫩可爱,若非头上有角,活脱人参果的模样。
邝露佯装愠怒:“素节偷偷跟着娘亲做什么?”
素节跑过来拽着母亲衣裙,不脱奶气:“父帝说他有正事要忙,家中只有素节一个男子汉,素节需保护娘亲与娘亲肚里的小妹妹。”
邝露挑眉笑道:“素节怎知是娘亲肚里有个小妹妹?”
素节伸出小手,贴上母亲的肚子,两条小龙灵力相应,湛蓝雪白,微光一闪。
素节歪头说:“妹妹说她是妹妹。昨日娘亲睡着,我已问过一次了,妹妹唤我哥哥,声音好甜。”
邝露揉一揉素节的小脑袋:“素节喜不喜欢妹妹?”
素节先是点头:“喜欢,妹妹极美!”说到这里,他怔一下儿,忧心忡忡:“娘亲有了漂亮妹妹,还爱素节吗?”
素节眉目极似天帝,他一蹙眉,邝露都难免陪着他心下不乐。
邝露搂住儿子亲了亲:“自然爱。素节永远是娘亲的心头肉。”
素节拽了邝露的衣裳:“娘亲要去哪里?”
邝露笑着说:“素节回宫去好不好?娘亲去下界走走,这就回来。”
素节依旧拽着邝露的衣角:“娘亲去下界做什么?”
邝露不愿哄骗孩儿,实话实说:“娘亲想去瞧瞧下界的桃子熟了没有?倘若熟了,就带回来给素节吃!”
素节仰着极俊秀的一张小脸央求:“娘亲带素节一起去。素节要陪着娘亲。”看母亲犹豫的眼神,小龙又重重加了一句:“素节是娘亲的心头肉。心头肉怎能离开娘亲须臾?”
邝露顿时语塞,没想到三言两语竟然被这聪明儿子绕了进去。转念一想,这去去就回的事儿,带上儿子也无大碍,于是她拉了儿子的小手,和他有商有量:“素节乖。我们偷偷去,马上回,不要让你父帝知道,免得他担心,好不好?”
素节欣然点头,欢呼雀跃。
邝露施法,随手抹去了儿子头上的龙角,隐了他的灵气。
素节甚乖,牢牢牵住了母亲的手,亦步亦趋,不要娘抱。
邝露从未带着孩儿去过下界,此刻牵了他软绵绵的小手下凡,心头好暖,慈心陡涨。起初她将陛下的太子偷偷带出来玩儿,心中还有些忐忑,现在看着儿子欢欢喜喜的样子,邝露顿时觉得自己这天后未免太过循规蹈矩,这些年从没带儿子做过些微出格之事,简直胶柱鼓瑟!想她幼时,还不是被爹爹带到人间吃酒看戏四处见识?也不见被妖怪吃了去!
到了人间,踏云而行,邝露诸多见怪不怪,素节却垂头看着人间热闹繁华,事事惊奇,样样有趣。邝露看儿子那目不暇接的样子,顿时娘心大软,寻了人间繁华热闹处落下来。素节自从出生,便是东朝,为天宫呵护,即便偶尔被他父亲抱到云端看看人间也是浅尝辄止,何尝实打实的出来玩儿过?今日来了下界,兴高采烈,小龙儿撩开嫩腿,东看西看,不停奔跑,襦裙绣鞋的的邝露苦于不可使用仙法,几乎追不上他。也不知怎的,自从带着儿子来了人间,邝露心情大好,也不想吐,精神也旺,于是更定了带儿子游历一番的心思。
那一日,邝露携了素节的小手,逛集市,看杂耍,下馆子,还给儿子买了诸多人间孩童玩具。小龙子喜不自胜,一路“咯咯”笑个不停。如是母子亲爱,玩儿了个不亦乐乎。
难得今日人间风和日丽,不过许是此处靠海,邝露有孕之后嗅觉敏锐,总觉得空中隐约咸湿,满是深水之气。
天庭 天帝书房
白帝少昊向天帝行礼之后,又作一揖,笑吟吟道:“陛下,小臣此来,确有疑难,还请陛下不吝赐教两样宝物的来历。”说着他从腰下解下一个小小顺袋。
天帝客气寒暄:“天下还有长留白帝不认识的宝贝?却也难得。”想到这里,他倏地好笑:“你若想去探望天后也不必巧借名目,明日你我去璇玑宫摆酒小酌如何?不过天后又有身孕,不宜过劳,可不是我拦着你见她,心眼儿窄。”
少昊面色虽然略变,还是依礼先给陛下贺了喜,然后颇有些哭笑不得:“陛下多虑。既然娘娘如今一片心思又专注于给陛下养育小龙,那微臣也不便叨扰。不若等来日娘娘平安给陛下添了小殿下,微臣再率疆臣来贺罢。”自清露上神辞别封地,正位中宫,少昊已经跃然疆臣首领,如此奉赠,也算天帝感激他炼药之德。
天帝尬笑辞谢,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陛下神色甚是敷衍,满脸都是您可来可不来。
少昊叹了气,语气转了郑重:“不过臣此次前来,确乎和娘娘有关。”
天帝“哦”了一声,这才瞩目看他。
少昊缓缓解开那顺袋,说:“陛下请看此袋内之物,小臣眼拙,思来想去,这些东西还要请教陛下这位鳞族大宗主。”
天帝垂头看去:袋中有粉蓝莹润的鳞片者一,灵气盎然。不过鳞片小巧,不是龙鳞。
润玉蹙眉,又看下面:十几颗硕大饱满的珍珠,圆滚生光。
天帝接过两样东西,不禁奇道:“此物白帝哪里得来?”
少昊道:“奇就奇在这里,此珠在市井流传,价高者得。如陛下所知,小臣颇有些炼丹的手段,府邸之中,天材地宝也多,连日来,长留屡有神怪之人上门请见,说要以重金求药。愿付药资,也是此珠。可不是桩奇事?”
天帝蹙眉:“果然稀奇。此珠乃北海人鱼之泪。想北海人鱼血统尊贵,数量稀少,又守了宝藏无穷,他们泣下的宝珠向来可遇而不可求。如何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本座观这些珠子,颜色新鲜,显然刚刚凝成。譬如本座那串至宝,已历万年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不过人鱼缘何啼哭?难道出了大丧?怎不见报上本座?”他又捻捻那片纤弱薄鳞:“更是奇了,此即人鱼之鳞。鳞片新鲜,显然刚刚剥落,想我鳞族,爱惜鳞甲,不逊肌肤,你从哪里得来?”
少昊坦言:“那些神秘人物求药不得,夜半来窃,臣与贼首交手,将之砍伤,地上鲜血一片,遗落此鳞,臣的药却丢了不少,唉,说来丢人。”
天帝有些惊奇:“以爱卿之能竟然不能将之生擒?”
少昊苦笑:“此贼灵气逼人,法术诡异,动静之间……恍惚啼泣……仿佛是个女子……”
天帝挑眉一笑:“莫非白帝起了怜香惜玉之情?”
少昊摇头蹙眉:“陛下,小臣真是想不明白,长留如何跟北海人鱼结怨?人鱼又急忙忙要这些灵药做什么?小臣和人鱼同为陛下臣子,倘若有所需求,何不登门索要?或请陛下降旨?人鱼与陛下可算远亲,既然陛下认定此乃人鱼,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天帝不禁有好奇:“究竟是何神药?”
少昊实话实话:“与当年给陛下续命之丹方差相仿佛……只是少了君药三味……”
润玉眉头一皱,虽然露儿从未对他说过到底是何丹方救他,然只要有心,要得此方佐使配药并不费难,只要查出当年清露上神与何人勾连,所购何药,就可推测一二。诚然,当年露儿做事仔细,需一味药,她总购三味以布迷阵。然那时他命若风中之烛,仓促之中也由不得露儿多做布置。倘若请几个炼药高手,悉心推敲,去芜存菁,自可管中窥豹。
何况少昊所言,只是差相仿佛,那么必然是当初那桩续命的公案又起余波……
润玉思忖着问:“竟有此事?可见白帝当日所忧所虑并非全无根据。然此方究竟君药为何,只怕世间也无人知晓。看来还无足为虑。人鱼之事,本座自然召他们族长前来细查。”
少昊蹙眉,踌躇半晌,终于说了出来:“陛下可知,外界有一流言?天帝当年恶疾痊愈,乃是因为吞吃了娘娘腹内怀的一条成型小龙,以命换命!所谓禁术治病,不可公之于众,全为此不忍听闻的天伦惨变。”
润玉眉目齐挑:“一派胡言!”
少昊连忙躬身谢罪,口中却道:“陛下,当日天后直闯南天门,诸多天兵都道亲眼所见娘娘至少已有半年身孕,可素节太子却是陛下痊愈一年才降临天界……”
天帝猝然转身:“不要说了!此事内情,你知我知露儿知,原也不必向外人解释,只好让他们以讹传讹罢了。”说到这里,润玉面无善色,挑眉冷笑:“想本座继位以来,夺位、谋父、逼母、逐弟,桩桩件件大逆不道,流言已多,原也不在乎再添一条食子!”他冷冷吩咐:“只是此话太过难听,不要说给天后知道,免得惹她心烦!”
少昊点头称是,很有一些不以为然,这位天帝虽然千年行政颇得人望,但是当初得位种种,很受诟病,名声欠佳。是以当初天帝在长留病发吐血,少昊也存了袖手旁观之心,若非他是上元仙子夫婿,又有桃花凑手,视为天意,他还真未必救他。
如今相处熟了,少昊觉得此君……脾气不好……
天帝是个提头醒尾聪明人,略一沉吟,他陡然想明白了少昊话中关键,勃然色变:“你刚刚说,此事与天后有关,难道北海人鱼此时出现搜罗禁术丹方,竟然在打露儿腹内小龙的主意?!是要拿本座孩儿去做君药炼丹?!”
少昊长揖,面色凝重:“但愿是臣多虑了。臣原本是为素节太子担心。谁知娘娘此时居然梦熊有兆。不过陛下不必担心,就算北海人鱼强横,总不敢直闯天宫!只要陛下加强宫禁守备,护好娘娘龙子,北海之事,臣愿去查!”说到这里,他陡然惊诧:“陛下!您……您拿剑做什么?!难道您还要亲去探?其实不必!陛下若不放心,尽可吩咐重臣与小臣同去!”
润玉脸色极冷:“主意都打到本座妻儿身上了,本座还安然不动,岂不枉称男儿?!”
少昊悚然无语。
是日天官卜卦,上艮下坤,五阴一阳,有物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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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旨是要把少昊嫁出去。少昊应该是男一,然而开始写了之后发现陛下和露儿依旧各种抢镜。所以谁是男一我已经随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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