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们听说了吗？大殿下前几日带了位冥界的姑娘回宫。”宫娥甲刻意压低声音。

“那可不，听闻那姑娘容貌惊艳绝俗，完全不似冥界之人。瞧二殿下日日往紫云宫跑便知。”宫娥乙回道。谁都知道二殿下离嗔，素来最爱美人，且眼高于顶，从吃穿用度到结交好友都十分挑剔，就连那月华宫的宫娥都是放眼仙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能被他说美的那定是实至名归。

路过的宫娥丙，无意中听见，也听了脚步，插了一嘴道：“我昨日在紫云宫有幸见了那姑娘一面，还别说，她一身白衣，与咱们大殿下同坐，远远望去，若不是身型不同，我都生出了一种似是见了两位大殿下一般的幻觉，不过近看二人确实有几分相似呢，特别是那双凤眼。”

此时，留善悠闲的躺在粗壮的树枝上，面无表情的听着她们谈论自己，她今日换了一身粉色轻纱，衣摆垂下，随风而动，与桃花树的颜色融为一体，就连风都极为懂事的轻划过她的脸颊，带起鬓边须发，若是抬头细看，也不难发现这般美景，她所在之地，仿佛浑然天成的一道结界，一切都变得那般恰到好处的温柔。

不远处，瞧见了这一幕的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到那树上的美人发现了他，懒洋洋的起身，素手轻拍身边的空位，对他露出一抹微笑。

留善见那白衣青年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发呆，不由觉得好笑。神仙都道世人愚昧，易被美色所迷，殊不知他们自己也高不到哪里去，就连未来的天帝陛下，也不过是个看脸的俗人。

离嗔回过神来，略显窘迫，连忙应了美人“邀约”飞身跃至树上，在她方才所指的位置坐下，半分不差。

离嗔：善儿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

留善出来透透气，二殿下平时也这么早起？

青年耳根染红，头一次在姑娘面前表现的如此窘迫。

离嗔：不，今早有些琐事要办。

留善从前只听过天帝离嗔之名，却从未见过其人，论辈分她本该唤他一声叔父，此次也不想刻意招惹，可瞧他这副模样，心中倒是升起一丝恶趣味。

留善可是留善妨碍二殿下了？

离嗔：不不不，不妨碍，琐事罢了。

离嗔：善儿姑娘初来乍到，不如我带你到处走走？瞧瞧这仙界美景如何？

这位二殿下倒是个随性的很，谈话间从不自称本殿，虽然如今的他看起来招猫逗狗，像个尾巴似的跟在叶笙后头，但能按耐那么多年，最后一举称帝，想来也是个厉害的主，留善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是以对眼前这位二殿下，做戏也舒心一些。

留善二殿下不是还有事要办吗？

离嗔：那些琐事，可理可不理。

留善……

留善真不要紧？

离嗔：不妨事。

留善那便有劳二殿下了。

离嗔闻言喜笑颜开。

离嗔：善儿姑娘不必如此见外，在下表字离嗔，不如日后你唤我离嗔，我唤你善儿可好？

善儿…叶笙也说唤她善儿，莫非仙界人都喜欢这般称呼？几千年来从没有人唤过她善儿，这陌生的字眼还是前几日出自舒墨之口。

留善好，离嗔。

她努力的装成常人该有的模样，心中的鄙夷不露半分。

——凡界——

舒墨：看来我还是不够坏……

叮：不，你只是太年轻了…

舒墨：你也不必安慰我，我这辈子就不是个当魔王的料……

想到这里，舒墨沮丧的靠着树木坐了下来，明明立志当个恶人，可每每都事与愿违，瞧他如今为了六界未来，阻止留善入魔，明明他自己就是魔。虽说也是为了魔界，但他依旧是在干好事……

叮表示无奈，舒墨的确不是当魔王的料，未来的舒墨君依旧没有得偿所愿，反而为了与留善抗衡，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善人，虽为魔身，名誉却堪比仙尊。

叮刚刚来到这样的六界时还是有些惊讶的，因为未来，六界统一之后，留善的善字变成了恶的代表。那时的人若是想说一个人心黑，都会说：阁下真善也！某望尘莫及。

届时没有善恶之分，只分留善与无辜生灵。

叮：其实……当不成魔王，你可以当仙尊啊。

毕竟他无心之下都能做那么多好事，瞧他那满身金光闪闪的功德，前所未有。若他有心，将来定是大道任行，成就不俗。

舒墨：人各有志，你不必劝我，如今我已知留善未来做了我最想做的事，怪也只怪我技不如人……

叮嘴角抽搐，果然不论是未来的舒墨君还是现在的舒墨君都对自己的定位认知不清。

叮：和…她比恶……你的确还差了一点。

叮说的十分婉转，那差的岂是一点半点？简直就是差了十个神界啊。

叮也不再学“古人”说话，为了此次的任务，叮在来之前翻了不少古籍，学着“古人”说话，来到此处后他才发现，原来他们说话其实与他的时代一样……

也怪他幼时不认真听课。

叮：但，你虽然善不过她…

叮：哦，不，应该是恶不过她，但你可以……善过她呀。

方才善字脱口而出，不过这番话叮怎么说怎么别扭，听着像是在骂人。

毕竟因为留善的关系，善字早就扭曲了它原本的含义，可见其影响力有多强。

舒墨：善过她有什么用，这普天之下，谁善不过她？

叮：……

感觉有被冒犯到。

叮：你不如试着给她一些温暖。

叮不想在谈论善恶的问题，硬着头皮接受“善”的设定，转移了话题。

舒墨：她一个修冰系之术的人，要温暖干什么。

叮：……

叮：我的意思是，心灵的。

舒墨：怎么给？

叮：就像你儿时你母后给你的温暖一样。

舒墨：……

叮瞧着舒墨沉默不语，面上的表情却十分精彩。

舒墨：能……能行吗？

叮：嗯嗯，一定可以。

像留善这样爹不疼又没有娘的孩子，一定渴望亲情的温暖。

舒墨的表情极其为难，最后视死如归般的道。

舒墨：我试试！

——仙界——

离嗔：此处是仙界桃树最多的地方，桃树在仙界难以存活，除了紫云宫外那一棵，也就只有此处有。

离嗔：善儿何以如此钟爱桃花？

钟爱？不，她不爱桃花，只是当初偶尔说了句桃花不错，冥帝便幻出了十里桃林，而她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是以如今见着桃花便觉亲切罢了。

留善我曾住在十里桃林，见着桃花便觉亲切。

离嗔：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只见一片花瓣落在留善发间。

离嗔：桃花虽美，却不及善儿，旁的女子都是靠着花儿来衬托美貌，可善儿在此处反倒衬的这桃花也多了几分颜色。

留善是吗？

留善淡淡地反问，或许她这皮相是不错，但千万年来也就只有冥帝一人说过。她虽能感觉到他人被她的外貌所迷，但却从没有人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离嗔：离嗔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这话留善不爱听，她会用容貌惑人，不代表爱听别人说她美，她可不像生母那般没用，只看重这毫无价值的容貌。

没错，或许对生母来说容貌是她唯一的价值，可对留善来说，就凭她如今在冥界的地位，美貌便是她浑身上下最不值钱的。

卓乐：二哥！

留善望着眼前的女子，神色未有半点起伏。

女子一身紫色的流云纱衣，肩披绸缎层层叠袖，衬得肌肤仿若凝脂。眼眸轻瞥，黛眉微扬，袅袅婷婷，巧笑嫣然。

离嗔：三妹怎么来了？

卓乐（yue）瞧了离嗔身旁的留善一眼，带着些不满的意味，她也是听说叶笙带了名女子回宫，这才寻去紫云宫，后又听说离嗔带那姑娘出去，好一番寻觅才找到二人。

她倒是想瞧瞧，究竟什么样的女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勾引”她大哥哥。

卓乐没有回答离嗔，反倒望向留善。

卓乐：你就是大哥哥带回来的女子？

留善望着她，与从前一般，卓乐的容貌与她记忆中没什么不同，只是如今的她眼底皆是光，远比当年那般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显然还是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可惜了……她注定了是别人故事中的配角，最终落得凄惨收场。

而留善也不想提点她什么，一个只懂得爱别人不懂得爱自己的人，脑子里除了情爱一无是处，活着也是浪费，这世上不需要那么多这样的人。

六界之中无用之人太多太多，若想改变只能毁灭，炼狱之中，强者才有资格活下去。

离嗔：这是我三妹，三公主卓乐。

许是见气氛不对，离嗔连忙出来圆场，不动声色的挡了挡留善。

离嗔：三妹，这是留善，现下暂且留在紫云宫养伤。

卓乐将一切看在眼里，神色一缓。

卓乐：原来是留善姑娘。

卓乐淡淡道，对上留善那双眼时，莫名觉得熟悉，一种亲切之感蔓延开来，方才寻来时来势汹汹的敌意如今也减了下去，真真奇怪，只是一眼，便让她无法厌她。

留善三公主有礼。

卓乐：免。

离嗔：三妹是来找我的？

卓乐：嗯，不知二哥与佳人相约，是三妹的不是。

卓乐的场面话说得极好，瞧着二人郎才女貌，倒也般配，只要这留善不打大哥哥的主意，卓乐便也不排斥与她相交。

离嗔：知道还不走？

离嗔半开玩笑似的打趣道。

场面话说不下去了，卓乐有些鄙夷自家二哥，这话直白的很，就差直接告诉人家了。

卓乐：本宫还就不走了，本宫瞧着留善姑娘甚合眼缘，今儿个在灵素宫设宴，不知姑娘可愿赏脸？

离嗔：善儿伤势未愈，怎受得住你那儿的喧闹。

卓乐：谁说灵素宫喧闹了，今日本宫就请留善姑娘，本想着邀二哥一同，既然二哥嫌我宫中喧闹，那便罢了。

离嗔：……

离嗔被卓乐一句话堵住。独请留善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转身柔声询问道。

离嗔：善儿可想去瞧瞧？

留善三公主如此客气，留善岂会不给面子。

离嗔：那好，三妹宫中的膳食还是值得一尝的。

卓乐：诶，二哥，我可没邀你呀。

离嗔：嗯，你没邀我，二哥就是去看看你。

卓乐：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离嗔：你二哥要脸你就别想要二嫂了。

离嗔压低声说道。

卓乐：……

虽然他说的小声，但留善耳力好，隐约也能听见，暗道这位叔父如此肤浅，连她来历都未弄清，便存了这样的心思。

也好，今日，就陪他们玩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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