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梨花

#少年的背影#

一曲终了，柴火烧的炸了一声，火光迸溅。

“对不起。”许愿迅速插进话，“我不该……”

“无事……”

白雪曲横在了许愿面前。结界忽的闪了闪，顾阑珊望过来的眼神里似乎带上了警示的意味。

“生则缘起，死则缘灭，乃道法自然，不应沉湎。”

许愿看着伫立在山道旁的破败棚屋。树木被摧折，建筑烧的焦黑支离破碎。屋殿破破烂烂，有的向一侧坍塌，有的根本塌成了废墟。保存最完好的，也有半边被砸得稀烂。

谁能想到，就在几天前，这曾是琴川最豪华的宫殿。

“生则缘起，死则缘灭，但是那些取债的魂魄，含冤的怨灵又从何而起？ 道法自然？话虽如此，你自己都不信吧。”

“何出此言。”少年冷淡道，垂落眼帘，不动声色的理着袍子。阵外雨丝淅沥，无端萧瑟，“怨灵是冤枉，原罪。要说人啊，那就是命里缘薄。”

许愿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漆黑的发丝下漏出的一小截细白的后颈，低声道：“那你怎么知道人都死了啊，虞山剑派如此人才辈出……”

许愿本想说“不会被轻易打倒……”但，如此轻飘飘的安慰在顾阑珊如炬的目光下，被他咽了回去

“魔界妖兽屠我亲族，灭我师门，仙盟怎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公子来搅浑水，欺负虞山派不是修仙界五大门派怎的？ ”顾阑珊愤愤的道，“图个功名利禄，美其名曰仙盟百家一视同仁……”

“停，停停停，”许愿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劲，“你说“搅浑水的小公子 ”是说我吗？！”

“闭嘴！”

“哎好。”许愿下意识一个激灵立正站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却莫名给了他极大的压迫感。

“喂，你休息吧，我来守着阵。”

二公子还是皮，见顾阑珊又不看他了，便嘴碎道：“我不叫“喂”我叫许愿，多好记，就许愿的许愿。”

“……”

许愿吃了哑巴亏，悻悻然滚到旁边，吐着舌头暗自腹诽，姓顾的什么臭脾气！

翌日清晨，金光漫照，云霞初透，天很快亮了。

阳光很明媚，已经不下雨了。但比起昨天，这片土地却显得更加荒凉，入目之处不见绿意，只有一丛丛黄色的小花灿烂地开放着，带来了一丝生气，但想来这几天魔气笼罩，这已经算是比起前两天乌烟瘴气要好得多了。

许愿翻身起了，夏天天亮的早，现在估计才刚卯时冒点头。

姓顾的那厮一晚上没睡，光盯着结阵，现在撑着下巴正打瞌睡。联想到昨天晚上只顾自己呼呼大睡了一整晚的许愿有点看不下去，闷声脱了外袍给顾阑珊披上，自己琢磨着鼓捣早饭。能镇得住二公子低声下气的烤红薯挖野菜的归根结底谁叫修为不够辟不了谷呢！

许愿会做饭，但离色香味俱全差远了，除了红薯烤的不错，看着一地野草和苦苣就头大。

不知道是烤红薯味道太香了，还是许愿出幺蛾子声儿太大了，许愿支着火堆正架着曦和烤红薯，只觉得背后一冷，姓顾的提溜着许愿的袍子，仿佛提溜着的是剧毒的虺蛇。一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自飘零我自狂的理不直气也壮：“你怎么不叫我。”

许愿奇道这人竟然能这么不讲理：“你也没让我叫你啊！”

顾阑珊置若罔闻：“你为什么拿仙剑烤红薯？”

“啊，”许愿被这转移话题的速度绕懵了，“我，不然呢？又没锅，你还指望色香味俱全？”

半晌沉默，许愿噎得不行，愣头青来了一句：“昨天，”

“我不对，不过，你现在还活着呢，就，节哀顺变呗，就还有周转的余地，魔界的事，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俗话还说，不撞南墙不回头。”

“……”

他妈的，这人没法沟通了，一开口吃了炸药桶似的！

许愿气鼓鼓的扭头，干不过姓顾的，就去欺负烤红薯。不过这气鼓鼓也就是撑了三秒钟，顾阑珊看着非常不公子的许二公子硬塞过来的红薯，似乎是良心发现：“你为何要劝我？”

“因为……”许愿边说边不紧不慢的剥着皮，也不嫌烫，“因为我看着你非常熟悉，就姑且算个老友吧！”

“你可真是自来熟，就不怕万一我是魔界的人呢。”顾阑珊讽刺道，看着天真纯良啃地瓜的许愿又看看硬塞给自己那叶子垫着的红薯，十分无从下手。

这人也不怕烫！

不知道许愿是太自来熟太能闹了，抑或是上天赐下一个倾盖如故的缘分，顾阑珊竟有点和他混熟。顾阑珊听着他无休止的叽叽喳喳，少年的声音清清灵灵的，像落进梨花瓣里的雪。

“是又如何，反正你目前没要取我元阳练绝世奇功，阿阑……”许愿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了，盎然的道。

“我讨厌这样称兄道弟的。”

“啊，是嘛，那我叫你什么？阿阑，还是珊珊？”

“你叫我顾阑珊就行了。”

“好的，阿阑！”

“顾阑珊啊喂！”

下不去手是一回事儿，饿也是着饿还是一回事。尽管顾阑珊并不想表现出自己被许愿的手艺所折服，但也不得不服比自己强多了，同时也疑惑自己这几天将几个山头上的兔子洞都数得清清楚楚也没见着红薯，他是从哪挖出来的。

许愿看顾阑珊愣神，还以为自己又犯错了，陡然再次生出一种想转移话题的感觉。他特别乐观，困在尸山也不例外。

“那你们这里就没有别的出入口吗，除了我上来那条？”

顾阑珊蹙眉沉思片刻道：“有是有，本来这座山是可以随意来去的，但是现在应该是凶手把这里罩了结界，只有虞山剑派上过禁制的一条路能下山，也就是你上来的那条，但凶手也关注了，罩了结界，也许只能上来不能下去吧。”

许愿同意似的点头，拍手道：“所以，假如我理解的不错的话，是不是只要上了虞山剑派禁制就还能通行？”

“目前为止大概是这样。”

“那你们的禁制，只上了一道门吗？你们应该会有个紧急通道之类……”

“有，南麓上有一个备用门，但是凶手似乎也知道，所以就被堵了。”

“哎？！这凶手，对地形还挺了解，这有点棘手啊……那不一定是门，有没有设禁制的地方？”

“这位公子，你把禁制当门神啊，说上就上的，”顾阑珊白了刚要说“难道不是吗”的许愿一眼，后者默默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顾阑珊接着道，“不过，还有个地方，拥有虞山最早，最恢宏，最完善的禁制。但，”他话锋一转，“这只是传言，我没去过，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哪里！你为啥不去看看？”许愿一下激动起来，然而，这份激动还没持续多久，就被顾阑珊波澜不惊四个字当头浇了一瓢凉水

“陈氏祖坟。”

许愿乐观是乐观，就是还没乐观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跑别人家祖坟上蹦迪的程度。斟酌了半天，在给各路神仙分别上香烧纸后，还是准备去试试。

只要不炸开花，就没人知道。

他这样自我安慰道，当然也堪了顾阑珊的白眼。

虞山派是古族的分支，虽然不能和千年望族相比，但也是江南得了的门派。许愿到底是玩心重，嚎了几嗓子就把阴森森的古墓抛之脑后了。顾阑珊结了阻隔阳气的阵，许愿手欠的去碰结界上光华流淌的细碎花痕。

“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

这人完全不会聊天！

许愿半晌无语，你别这么敷衍，哪怕编一个……

“西域有种花，名曰勿忘我，”被许愿一戳，结阵泛起涟漪，蓝色的灵气荡了几荡，附着的五瓣花影也跟着起落，入目十分隽秀，“这种花啊，一般五瓣，多为浅缥水青。”

“哦，”顾阑珊好容易来了兴致，“你说，是勿忘我？”

“反正你也不知道。”许愿抱着胳膊嘘道，“我管你呢，哎……这，是棠梨花吗？”

四月的熏风吹过，许愿撩开被风吹起的头发，一阵梨白的花瓣却惹了眼。两人回身，赫然是一棵巨大的花树，枝桠遮天蔽日，缀满了沉甸甸的白花，梨花逐风而落，如洁如珠，如梦如幻。

花落永远比花开要更加奢侈，漫天雪白的花瓣一逢暖阳就透明了，穿透舒卷的云层和被清甜梨香烫过的气流，零落万千英如雪。

顾阑珊的阵也精巧，花瓣轻易就穿过了，轻柔落在许愿手心里，后者开心的像个孩子抓住了心爱的蝴蝶。顾阑珊愣然的看着花树，棠梨花瓣划过他的头发簌簌落下，白霜落在肩头，不多时就覆上了一层浅浅的花瓣。他不常来南麓，免得物是人非，但此行此景，碧苔四野寂寂，落英簌簌无言。他看着绯衣少年的背影，竟恍若隔世。

真的是他吗？

不，念头一出，就被顾阑珊狠狠否掉了。

不可能的，只是自己太想罢了，承诺而已，终究人非草木也不足为奇。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天宝有太白把酒歌，开元有子美赋五岳，永昌便有二公子吟梨花。许愿还没玩够就被顾阑珊拎着走了，后者还十分意犹未尽，似乎张开就要吟词作对，斗酒诗三百。

“干正事。”顾阑珊言简意赅。

许愿看着英雄冢阴森森的吊门，眼神宛如看着带血的断头台。

“你既然不怕，你自己就去呗，非得干等着，真搞不懂。”他欲哭无泪，“还是你故意想看我笑话……”

“你不是被派来处理这事儿的？”

“就因为这个？！”许愿心说我这连只鸡没处理，你确定要让我处理半个山头的死人？

顾阑珊嗯了一声，指着吊门，依旧平静的仿佛门后不是坟地而是一栋优哉游哉的茶楼：“这门怎么开？”

许愿凑上来，还是一副仿佛牙上粘了菜叶死活剔不出来的表情：“这个锁啊，好办，可是你确定要打开？你不怕出问题？”

他在门环上自顾自的敲打一番：“先说好，我打开门这是你们家祖坟，我活着你得保护我，我死了，你给我收尸。”

面对这别开生面的吉祥话，顾阑珊递给他把匕首，示意小祖宗您请。

许愿拗不过，拿着匕首在门环上鼓捣了半柱香，吊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许是经年的海晏河清，英雄冢好久不曾打开过，陈积土块碎石随着石门缓缓升起簌簌落下，音效和闹鬼只有过而无不及。

顾阑珊表情略微扭曲，再一次对虞山派的保险安全系数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他也只能盼着禁阁的门钉别再那么好对付了。

微风在英雄冢坟前幽碧的青蘋草尖上悠悠飞旋，仿佛一曲悠长而悲凉的挽歌，卷着落叶，盘旋直上天穹。

顾阑珊撤了结界，林间静谧，难得没有异状。只是这种诡异的相安无事，反倒愈来愈衬托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他很快就不奇怪了，一阵不知是不是错觉的阴风，毫无预兆的在他们身后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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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糖：烤红薯名场面再现，原谅不会埋伏笔的我，大家可以随意猜～PS：虽然是架空历史，但琴川是真的，就江苏常熟

作者糖：题外话，我承认我数据烂的要死（叹气），原谅我不填坑魔王，我好像都开了五个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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