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玉

传说骄虫本是平逢山的山神，身形似人并排长有两只脑袋，脑袋上布满眼睛，它是所有螫虫的首领，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蜂妖王。

因不忍看其族人被人类残害，便率螫虫大军攻打人间，后被西王母的女儿玉卮娘子降服，镇于平逢山脚底。

从此平逢山被障气遮蔽，若有人想要经过，必须得抓只活的雄鸡同去。

途经山间的镇螫石处，定要将鸡置于其上放血祭祀，否则将会被各种螫虫阻挠，如何施技也是过不了山的。

众人来到骄虫大佛底下的石蒲团前，发现它的上面竟刻有忿怒三本尊心咒，侧面一圈似乎还镌刻着某人的生平。

“三本尊心咒，这是去除鬼怪的咒语，可是这里还有什么比这尊大佛看起来更诡异的东西？”宋恒问道。

肖成凑近过去，细瞧那石蒲团侧面的字痕，不解道：“奇怪，这些字竟是上古神文，连我都尚觉生僻得很，黑巫宗怎么会懂这些？”

祁玥道：“他们当然不懂，这里应该本来只是个遗迹，偶然之间被黑巫宗发现并占为己有，才成为黑巫宗真正的禁地，想必刚刚来时的那些通道之中，必有一条是连接到黑巫宗所谓的后山禁地。”

他伸手抚上那些古老的文字，玉白指腹滑过刻痕抹去灰尘，底下金光闪耀，陆七七看得直接张大嘴巴。

要知道翼南可并不算富裕的地方，此地百姓兴农业，民风纯朴，所穿的衣物布料多数都是粗麻或棉布制成，单色居多，再上品的也只不过是经过简单的印染，掺了些别的颜色和花纹，比起中原的雪纱绸缎来说，那可真是差得远了。

陆七七觉得祁玥那一身锦服就很精致、很好看，心中对中原颇为向往。

再说翼南胜产的是雪花银，为石蒲团上的字体镶金这种事，绝对不会是当地人所为，要镶也该是镶银才对。

这尊石佛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还真不好猜。

“上面到底写了什么？”陆七七好奇地问道，现在只求靠这些文字才能知晓一二了。

“好像是说......有个王威震四方，然后他有个将士......将士对他很忠心......”肖成结结巴巴地解说道。

虽然他有两百年的道行，但是人间对上古神文的记载很少，即使研习此文也无用武之地，他认识的那几个字，还都是在灵宝书阁的其他文献中翻阅到的。

陆七七歪着脑袋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个大概。

祁玥见状微皱下眉头，将肖成挥到一边，嗤道：“不懂装懂，误人子弟！”

然后他把陆七七拉到身边，用修长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给他看，朗声念出字面的意思。

陆七七盯着他的手指移动，耳朵竖起听得仔细。

这段文字讲述了一个爱与背叛的故事。

三千年前，朱雀女帝淑清与天帝琬琰喜结连理，本该永生相伴，可是没想到噬天魔尊狂妄自大，率魔族与天界大战一天一夜。

最后邪不胜正，魔尊兵败垂成，就在天帝要怒斩他时，天后淑清竟然放出无数的螫虫救走魔尊，结果给人间造成灾害，死伤无数。

天帝为此大怒，将其囚于石佛之中，永世受尽螫虫毒噬蛰咬之苦……

祁玥并不介意陆七七身上还残留着尸槐腹内的腥臭味道，更不嫌弃他脸上的灰渍，低头问他时又凑近了一点：“懂了吗？”

陆七七正听得津津有味，忽感脖子上被他的呼吸喷得麻痒，忙拉开点距离道：“懂，懂了！”

师父和肖成听完祁玥的解说，齐齐把头仰起，望向上方被铁链捆绑着的骄虫大佛。

“这么说这尊石佛里囚着的是天后，她得永世受蛰咬之苦，这是不是太绝情了，还不如一刀毙命来得痛快。”

陆七七不能理解天帝的做法，一夜夫妻百日恩，说到底天后固然有错，但是至始至终并没有伤害过他啊！

祁玥出言纠正他的观念。

“天界君王怎可沉迷于儿女私情，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巩固政权更重要的事了，人间受灾必会引起六界动荡，如若不严惩如何向他人交待，更何况神仙寿元绵长，遇到的真情岂止一二，这段感情对他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转瞬即逝。”

闻言，陆七七乖巧地点点头。

祁玥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转过身对肖成道：“你回去禀报琼芳这洞窟中的事物，我想就能以功抵过了。”

肖成听后感激万分，刚想答谢，又听他接着说道：“至于遇到宋道长和他徒儿的事，我看你就不必同他说了。”

“这......”肖成很犹豫。

不是他说不说的问题，而是手下人多嘴杂，保不准哪天就有好事者会将此事传出去，国师对陆清远的事一向上心，十六年来一直在找他孩子的下落，若是瞒的话又能瞒得了多久。

祁玥看出肖成的顾虑：“长生果之事当年疑点重重，已经牵连众多，如今何必再搭上两条性命，回去后，我会找机会同他说的，你且放心。”

既然麒君愿意做保，那自己何必再说个“不”字得罪他呢？

肖成道：“是。”

宋恒师徒感激得一同弯腰向祁玥行礼：“多谢祁庄主！”

众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先不要去管那尊石佛，等着把这事儿上报给朝廷后再从做打算。

他们分头勘查了洞中的各个角落，除了零落着一些巨型岩石，生长着寻常普通的植被，并没有其他的发现。

“祁庄主，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宋恒说道，头顶的那片金灿灿的东西不知为何物，总让人想一探究竟。

得到对方首肯后，当即施法将手中的地坤剑放至可以同载四人的大小。

四人一字排开立于剑上，地坤剑本来飞得挺稳当，却在快接近洞顶时，受到无形的干扰，狠狠颠簸了下。

陆七七没稳住身体，眼看就要摔落下去，祁玥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其拉回。

他长吁一口气刚想说句谢谢，对方却已开口道:“底盘不稳，内力不扎实，以后须得勤于修炼。”

一句话就点出了师父平日太惯他，练功全凭心情好坏走个佛系路线，前方的宋恒听了跟着徒儿老脸一红。

地坤剑飞到目的地，那里灿如骄阳下铺满金子的戈壁沙海，起起伏伏一眼望不到边界。

“哇，好漂亮的虫子！”陆七七惊呼出声，少年心性一览无余。

原来洞顶雌伏着无数金黄色的蜜蜂，一层叠一层，密密麻麻，然而这么庞大数量的蜂群却显得过于安静......没有想象中该有的“嗡嗡”烦人声音。

陆七七扯下一只放在手心上细细观察，蜂体晶莹剔透，绒毛清晰可见，背部长有两对膜翅，他用手指拨动了下，小虫子直接四脚朝天，露出鼓鼓的椭圆形肚子。

“它们不是活物。”祁玥道，他发现蜜蜂透明的肚子里头浮着棉絮一样的东西，发出璀璨光芒的正是此物。

肖成嫌弃地将刚入手的蜂尸扔掉：“都是死的，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僵尸蜂。”

祁玥捏起陆七七掌心里的虫子，用指腹试了试它的坚硬度：“它们是虫玉。”

虫玉，并不是真正的玉，而是将特殊的药粉喂入蜜蜂的体内，改变它的腹液成份，使它渐渐变成外壳坚硬，体表透明，内里折射莹亮光芒的虫尸，和鲛人烛有异曲同工的妙用。

如果他猜得没错，洞顶应该涂满蜜蜂喜爱的花粉琼浆，里头肯定掺足那种特殊的药粉，引诱它们误食后相继黏在上面无法脱身，最终古化成永远的长生烛。

宋恒也伸出手去捏了几只下来，却不小心被其中一只的针尾刺破手指出了点血。

他皱了皱眉头，取出绢帕将它们厚裹起来放于袖袍内，准备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陆七七则感叹，不知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将这洞窟布置成这样，洞顶仿若天庭圣光，洞底却又像阿修罗狱场般阴森恐怖。

众人御剑下来，脚刚着地，肖成就出言提醒道：“麒君，此地诡异不易久留，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祁玥颔首，一行人用镜花水月辨识方向，很快就回到了地面上，此时外面多了两人与肖成的手下打得正酣。

“姑姑！无为师叔！”陆七七叫道，对方停下攻势。

众人一番了解后才知道，原来是昨晚的破夜光柱引起了他们安插在外的眼线注意，一早接到线报，便各自顺着光柱出现的方向一路寻了过来。

先是在黑巫宗庙发现天狗和蛊雕的尸体，后来继续往第二个光柱出现的方向赶，见到了一具碎了脑壳的武士尸体，思及这极有可能是陆七七回玉容山的路线，心焦如焚。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待赶到狌兽结界外，那里虽是满地的血污和尸体，但还好不见师徒两人的身影，于是又匆忙上山在土夯屋外遇到，一同走进察看，屋内茶水尚温，却已人去楼空。

当山脚另一处又出现了第三次的冲天光柱时，他们心中升起希望继续寻找，途中见那光柱第四次破开云霄后不久，便找到这里。

宋恒将坑洞底下的情形同他二人简要地说了一遍，众人心中虽疑云不少，不过望着外头的落日余霞、皎月同辉，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回到家里填饱肚子，睡上一觉明日再说比较好。

四人组就要在此山脚处分别了，同生共死了一回，陆七七漆黑的眼睛里诉说着不舍。

祁玥轻扬唇角，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晚霞的映衬下，被洒上红晕格外好看，他摸了摸陆七七的头，对他道：“还会再见的。”

陆七七听后眼角微弯点了点头，跑到师父身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然后再跑回祁玥跟前，从衣襟内掏出紫铜镜递给他：“神君，方才回来的路上听师父说起你丢了聚灵兽，我想这镜花水月能够帮助你。”

“这......”朱雀陵光神君的法器太显贵重，祁玥迟迟没有抬手去接。

“拿着！”陆七七不由分说地把镜子塞进他的手里，冲他甜甜一笑，露出腮边的小梨涡。

“等我找到聚灵兽，就把它送还给你。”祁玥捧着紫铜镜，上面还余有陆七七的体温。

“不急。”陆七七星光璨目中倒映着祁玥白衣翩翩的样子，而对方瑰宝一般的双瞳之中也全是他的样子--灰头土脸。

陆七七忙用袖子去擦脸，结果越擦越脏，最后只好作罢，与祁玥相视一笑，两人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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