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梦……
棉花团似的白云跟着竹筏缓缓移动,蜻蜓振动双翅在鲜荷浮萍之间穿梭。
碧波微漾的湖面被午后的暖阳晒出层层金鳞,偶有几条锦鲤跃出水面惊起春水涟漪。
一位头戴斗笠的男子撑着竹篙,任由发带飘落,散开原本束于背后的漆黑长发,在绿水白荷之间红裳飞扬。
犹如名家笔下的画中仙,身形修长飘渺得让人舍不得眨眼,深怕他会就此乘风归去。
陆七七诧异地望着那人的背影,他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身体似乎是自己的,但又似乎不是自己的,他想动,却无法自如控制。
那男子听出了身后的动静,也不回头只是问道:“明明答应过我,昨夜怎么又贪杯了?”
这声音是那么得温柔缱绻,让人听了会放下戒备。
这副身体的本尊似乎是回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有些悠远听不太清。
那男子轻笑出声:“别担心,虽然天上一日凡间一年,但是就算没有我在,以你的修为也定能护得住殇城上下,更何况......”
他顿了顿,停住手中撑篙的动作转过身来,周遭的景色清晰入目,唯独面前这位男子的脸庞像是蒙了层雾纱,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男子缓缓走过来弯下腰,声音柔和如同春雨轻落:“你知我从不求寒宫仙姿,此次登天不过是为了寻得法子救麟姬而已,并不会久待。”
陆七七冥冥中感觉对方不会加害于自己,随着本尊支起身迎上男子,两张脸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如此近的距离,对方的五官却依然朦朦胧胧。
这次他听清楚了,本尊宿醉未消声音略微沙哑地回了一句:“可是天宮森严不比凡间,不是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再说......再说你难道忘了你额头上的......”
抬手想要触碰面前的那张脸,对方却轻巧地后退起身,独留一缕秀发在他的指间轻柔地绕过。
那男子轻浅地叹息道:“麟姬曾有恩于我,比起她的命来说,这些都不值得一提。”
“我陪你一起去!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胡闹!你我若都走了,麟姬的冰棺谁来加持?殇城谁来镇守?再说,陆吾神君只答应引我一人,你如何能同去?”
湖面浮荷连绵,碧波涟涟,有美一方独立船头,衣袂翩翩,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
“可是......我,我不放心......”本尊语结。
“放宽心,守住城池,等我回来。”男子重新背过身去,竹篙划开水面惊起鱼儿们四散,竹筏继续前行。
远处传来渔家女如吟如唱的悠扬之声:“红尘众生皆道苦,唯遇真心方知甜,夏雨秋食长相伴,两岸春风化苍冬。”
美好的画面稍纵即逝,碎成晶片。
眼前一明一暗,本尊正在烽火连天的残垣断壁之间疾速狂奔,挥动长战戟斩去一个个挡路的瘟神,撩开层层烟雾向那巍峨的宫殿拾阶而上,最终来到殿前。
出掌震开殿门,殿内烛台高悬灯火通明,华丽如斯却难掩沉沉死寂。
金光闪耀的宝座之下,凤冠霞帔散落一地。
女人披头散发伏身于冰冷的血泊之中,衣不蔽体露出背部的大窟窿,圆睁的双眼残留着生前的错愕与不甘。
恍惚间,他已奔至女人身边跪倒在地声嘶力竭。
逾时,几滴鲜血从空中坠落到他的脸上,微微一怔握紧战戟仰头望去。
金碧辉煌的石栋画梁上匍匐着一只似人非人的怪物,干瘪枯瘦穿着新郎官的吉服,嘴角呈弧状裂至耳垂之下。
“咯咯咯——”它笑声诡异,金黄的重瞳之中流露出贪食的欲望,长舌舔过尖牙,被割出血来也浑然未觉。
那怪物灵活地用瘦长的四肢攀爬到石柱顶部,背后甩起一条尾巴,尾尖如蝎芒,快速地绕柱而下直扑过来。
本尊全然不顾对方的杀意,只是不断躲避袭来的连连攻击,战戟横挡在前,抵住那怪物张开的裂口獠牙。
声音发颤略显迟疑:“陵光?”
这声音不再似竹筏上的醉意未消,很是清明动听。
那怪物额间栖着一朵曼珠沙华的花印,陆七七看得真切。
曼珠沙华又被世人称为红色彼岸花,花叶两期生死相隔永不相见,虽幻美至极,但是却被世人视为不吉利的幽冥之花,鲜少会有人以此花型为印。
正想着突然胸口传来巨痛,一条长尖尾贯穿而出,鲜血喷溅到了怪物的吉服上,在本来就红艳的颜色里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暗色。
可是,本尊却仍然视若无睹地僵在原地。
陆七七惊得狂嚎:“杀了它!杀了它呀!”
无奈他的声音在现实中静寂沉默。
“陵光!”本尊试图想要唤醒那怪物。
陆七七白眼都快翻到头顶上去了,别呀壮士!刚刚那女人明显就是被它掏了心窝子死的,还跟它废话,再废话下去估计都得去见阎王啦!
果然......只见妖尾退出本尊的身体,改成高扬过那颗丑陋的脑袋,尾尖朝下,冲着他的面门刺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陆七七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替本尊大叫起来,完啦完啦!死啦死啦!
梦醒……
“烦死了!闭嘴!”毛绒绒的爪子拍到了陆七七的脸上,留下了一朵小梅花印,把他直接从噩梦中打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到一只圆滚滚的小白猫正瞪着他,蓝色的猫眼呼闪呼闪,就像两块晶莹剔透的宝石。
“好肥好可爱的小猫啊!”他脱口而出,刚想去抱,结果脸上又挨了一爪子。
“你才肥!你全家都肥!”小猫奶声奶气地凶他,炸毛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它的可爱模样。
“你是猫?会说话的猫?猫妖?”陆七七有点回不过神来,他把白猫抱进怀里,扒拉它的耳朵,爱不释手地揉搓那颗毛绒绒的脑袋。
小白猫挣扎出他的魔掌傲娇地抬起头:“你才是妖他妈生的,我是神仙!”
陆七七无奈地扶额,这又是什么状况?他环顾四周,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小白猫看出他的疑惑道:“这里是尸槐的腹内,我们被它吞进来了。”
尸槐?陆七七翻遍脑袋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关于它的只字片语,不过看得出来,面前这只小猫似乎知道得不少,于是便悉心请教起来。
小白猫一脸“你这个凡人好蠢”的嫌弃表情为他解答。
陆七七听得一知半解,被赏了好几爪才弄明白。
原来尸槐似树却又非树,乃是一种妖物,外形如同沾满落叶的巨型蚯蚓,拥有简单的生命意识,并非天地所产的自然之物,而是人为炼化而来。
不过它除了名字诡异些却并不害人,初时炼化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保护凡人不被邪祟所害,将它埋于家宅附近的地下,若有邪祟入侵,统统都会被它拉入地底吞入腹中,化作齑粉魂飞魄散。
人间曾兴起过养殖尸槐的风潮,凡是通此术的修士便会引发各门派争夺,一时间江湖上血雨腥风民不聊生。
最后前朝有位城主为了天下太平,利用尸槐惧怕阳光这个特性展开围剿,连同那些精通此道的修士们也都遭到了屠杀。
不到一年光景,尸槐便绝迹了,那位城主还下令将记载过尸槐的典籍搜罗出来焚烧殆尽,唯有几本残卷被藏于道庙的砖墙内才幸免于难,现在被收藏于北幽的灵宝书阁。
陆七七听出小白猫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之情。
是啊!
说到底万物皆无辜,终究抵不过人类本性贪欲的追逐,前有妲己祸国后有尸槐殃民,最后竟都成了平息战乱的背锅侠。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倚仗着水灵纹,身体总算控制自如,除了背后还有蛊针入体的异样感觉,外伤基本都已经结痂,脱臼处也已自行恢复。
不过才高兴片刻,旋即又想到水灵纹修复再快也需要时间,怕是自己在这腥臭难忍的地方已待上一段时间了。
陆七七没想明白,问道:“不对啊!你说尸槐只食邪祟,那我在这里算是什么?”
“不只你,还有我和他们。”
顺着小白猫转头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歪歪扭扭地倒着两个人,他们的装扮陆七七是绝对不会忘记的,乌旯和那个姓肖的娘娘腔。
不过看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应该都已陷入了昏迷之中。
陆七七抱起小白猫走近察看,惊骇地发现乌旯的袖袍被撕裂成碎布条,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此时怀中的萌宠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咬的,厉害吧?”
陆七七听后背脊直冒冷汗,真是拿捏不准这小家伙到底是何来头,看着应是个萌萌的小妖物,却自称是神仙,神仙就神仙吧,怎么会这么暴力!不过还好是友非敌。
他抬脚踢了踢肖成,对方瘫成一堆烂泥完全没有反应,他又蹲下身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倒都还活着。
“怎么样,趁现在杀了他们吧!”小猫两眼闪出精光道,陆七七听了自然是不同意的。
小猫鄙夷地睨了他一眼又开口道:“你害怕了?哼,那我来吧!”
语罢,作势就要跳出他的怀抱。
长这么大,陆七七的手里只沾过妖物的血,平时师父又总教导以慈悲为怀,于是他赶紧把小猫按回怀里。
小白猫十分不满地在他怀里动来动去。
陆七七顺了顺它的毛,安抚道:“我还有些事情没弄清楚,先放他们一马。”
昏迷在地上的两人各被摆成大字型,陆七七悉悉索索地东摸西摸,手触碰到肖成的腰时,腹诽道,这家伙也太像女人了吧?腰肢那么细软,不会真是女人吧!
本想搜搜对方的衣襟里有没有东西,可是现在,他望着人家一马平川的胸不敢下手。
还好乌旯的身上缠着根鞭子,他把那鞭子抽出来将肖成的双手捆结实,再撕了乌旯衣服上的布料,掰开乌旯的嘴往里塞满。
要知道这黑巫宗主虽然失了双臂,但全身最厉害的还属那张嘴,嘴型一动就要干坏事!先前他可没少吃苦头,这下就算这坏家伙醒来也无计可施了吧!
“那么麻烦干嘛?他俩又不是我的对手!”小白猫真心看不惯陆七七多此一举。
陆七七也不去理它,自顾自察看起所处的环境。
话说,这尸槐的腹内大小犹如地窖一般宽敞,腹壁猩红凹凸不平,镶嵌着许多圆形的“夜明珠”,正发出比萤火更柔和的光芒。
脚下踩着的地面柔软厚实,倘若不是这里到处都是尸骨,腥臭难忍,倒也可以作为暂时养精蓄锐的地方。
突然整个空间摇晃起来,他赶紧扶住旁边的腹壁。
洞顶缓缓张开一个黑黝黝的口子,几只断了脖子的天狗掉了出来,砸落在耸起的尸堆上。
须臾,从天狗的尸体中升起几颗“夜明珠”,越浮越高,瞬间就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吸附到腹壁上牢牢地嵌了进去。
见状陆七七才恍然大悟,那些根本不是什么“夜明珠”,而是妖丹!
于此同时数条经络从新嵌入的妖丹里钻出,缓缓游走至另一侧腹壁。
他才赫然发现那里竟长着一只巨大的肉瘤,这怪异的东西汲取经络后,整个闪烁起赤霞红光,依稀还能瞧见里头蜷缩着一个人形的物体。
他与小猫双双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道:“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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