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屠鬼）第六章

白天死去，取而代之的是黑夜。黑色滚烫的血浇淋了满天，诉告着恶行和罪孽。

女童咿咿呀呀的歌谣唱着，时不时有银铃般的笑声余音绕梁。稚嫩也和毛骨悚然搭了边，每一声笑都是以恐怖为刀的索命曲。

翻滚的血池不知何时退了，四周空空荡荡和平常的房间没什么两样。

无意识的游魂和尸体从地面剥离出来，浑浑噩噩像是木偶，受到歌声的指引缓缓往外面走去。

楚尽为昏死在棺材里的宋淮九施了道护身屏障，就跟着游魂而去。

出了屋，月光惨败漏了一地。商庭烨候在外面，见楚尽出来挥挥手示意他们一起走。

“骗子呢，死了？”商庭烨扯了一把楚尽。

“……”楚尽不答。两人默默跟着游魂，之后便一路无言。

游魂终于停下，在一处破败庙前。

“娃娃小脚上镣铐，红色颜料全身烙。爹爹旁边嘻嘻笑，柳条红绳一道道。”

歌句词不达意，楚尽还没来得及细细揣摩，有越来越多的游魂尸体挤过来让他无暇兼顾。

“娃娃庙里齐齐坐，过家家喽～”

庙里忽然灯火通明，红光乍起，本来零零散散漫不经心的游魂突然像疯狗见了骨头，不管不顾朝庙里冲去。

商庭烨他们也不愣着，和游魂一起蜂拥而上。以剑开路，斩断阻碍前行的尸体，以灵力为盾警惕可能出现的一切危机。

终于是闯进了庙里。

万魂跪地，那被当做神的小女孩站在偌大的佛像前，肆无忌惮。

“囍儿的娃娃可好看了。”那女孩自称囍儿，和寻常小孩一样扎着辫子，手里紧抱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俑。

人俑上用鲜血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它咧开嘴笑时，一把刀直接飞了过去。并未命中。

“比那骗子还笑的恶心。”商庭烨接连飞去数把短刀包裹着幽蓝的灵力，还不忘嘴毒道。

“古籍有记，这种恶鬼是惨死之人的魄转化而来。无法转世轮回，徘徊在生前最难释怀的地方。”

楚尽盯着囍儿手里的人佣。人佣吸取太多魂魄已经近乎逼真，

“也许是被恶鬼折磨致死的孩童。”

囍儿笑的更大声了，她幽灵一般躲过攻击然后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商庭烨后面。

“你们也是来阻止我的吗？”孩童声幽幽响起，囍儿手里的人佣张牙舞爪地向商庭烨袭去。

一道白色的灵墙阻隔了人佣攻击，商庭烨迅速转身给她几刀。

慌乱躲避间，楚尽的剑带着疾风而来，囍儿随手抓过游魂帮她挡了一剑。

人俑被她抱在怀里，还在贪婪的吸食着魂，身体慢慢长出人的皮肉。

“娃娃快快长大，给主人躯壳，供主人肉体，保主人永驻！”囍儿惨叫起来，人俑迅速长出飘柔秀发，朝二人蔓延过去。

大有“刀剑斩不尽，阴风吹又生”的架势。

看起来，她在给自己重塑身体。。

楚尽斩断缠住衣角的头发丝，观察着敌方的弱点和短处。稍有不慎，又被缠住了脚踝。

剪不断，理还乱。

“奇怪，拼凑起来的魂魄……”囍儿喃喃道，“不过，没关系囍儿帮你吃掉就好了！”她愈加兴奋起来，纠缠他们的发丝也加大了力度。

发丝纤细柔韧，缠上楚尽手脚生生勒出了血，更要命的是缠住了脖子。

发丝收紧，窒息感和眩晕感扑面而来。就像蟒蛇盘住全身，越挣扎反而收得越紧。

楚尽视物有些模糊，意识不清间，那该死的歌声又唱了起来。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歌声似乎有迷药作用，听着听着，楚尽不知不觉陷进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溺死梦里吧。”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囍儿这般说。

——

风裹着腐烂的味道朝春开枪，一走火，不小心击毙了秋。

漫天大雪。

楚尽在雪地里摇摇晃晃前行。

不知多久，雪白的视野前方忽然多了个黑色轮廓。

他加快脚步往前，模糊的轮廓清晰起来——是个衣着单薄的男孩。

他看起来才十一二岁，身上全是伤和血，像只从虎口逃生的小兽。

不，楚尽也无法分辨男孩是否还活着。他一动不动，任凭风雪飘落，覆盖在他小小冰冷的身躯上。

楚尽想做些什么，动了动手指，还是停在原地。他知道眼前不过是梦。

或许这个男孩正是逃离梦境的关键。没等楚尽进一步思考，风声里不知何时裹上粗重的喘息声。

声音慢慢逼近。

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后，另一年纪相仿的男孩急匆匆赶来。看见同伴还在，松了口气累倒在地。

仅仅休息了半分钟，男孩又爬起来，一股脑从缝着补丁的口袋掏出草药，嚼烂后敷上受伤男孩的伤口。

如此重复循环，直到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处理得差不多。男孩将人背上，逆着风雪慢慢走去。

“只要回家就好了，回家就好了……”

一刹那，像是道闪电划过夜空，熟悉的话语像钥匙，咔嚓一声打开几个一闪而过的画面。

血流成河的村落，一遍遍哼唱的歌曲……楚尽摇了摇发昏的脑袋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回忆。

“醒过来。”

一转眼，面前的场景忽然消失不见。空阔的回声在黑暗中响起，楚尽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山谷。

“楚尽，醒过来。”

声音又一次响起，只是这次不同了，那声音就在楚尽身后！

楚尽猛地转身，鼻尖似乎触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那东西顺势凑了上来，肆无忌惮攻占城池，掠夺氧气。

像是许久未见腥的野兽。

“！”

楚尽一惊，反手拔剑，刀光剑影间发丝斩落一片，他竟脱离梦境回到了现实。

还是那个破庙。

“艹了，根本不对。”商庭烨爆出一句脏话，想攻击掌控人俑的囍儿却被浓密秀发束缚住，

“这小孩确定不是主谋吗，孩童惨死怨念哪有这么大？”

而这时，楚尽也注意到，头发丝每次吸取的灵力都有一定限度。

比如一条细小的水管，一次只能汲取一定量的水。

那要是反过来输入大量灵力呢？

“……”楚尽任那头发丝又纠缠上来，顺着头发丝注入大量灵力，而这一举动让囍儿吃了一惊，急急将头发撤了回去。

一下子吸取太多强大灵力， 人佣脸上竟然有些撑裂了。

“不错嘛，被你找着弱点了。”商庭烨瞬间明白楚尽想法，也同样把大量灵力注入人佣。

人佣承受不住，一阵崩裂，噼里啪啦像是陶器碎掉的声音。

“不，不可以毁掉！”囍儿慌乱的想要收回发丝，那边的商庭烨已经将头发缠在手里紧紧拽着。

“不是想要吗，给你，都给你。”商庭烨。

“呲。”楚尽不知何时来到囍儿身侧。剑入人俑，声音像是刺进了一具活生生的肉体。

囍儿惊恐万状的跪倒在地上，夺眶而出的是鲜红的血，“不，主人…不可以的。”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商庭烨右手把玩着刀，语气不像是在请求而是威胁。

“毁掉了……”囍儿旁若无人，口中咳出大量鲜血滴落在脑袋被穿了个大洞的人俑上，“凭什么，凭什么，我只是想活着！”

她恶狠狠抬起头来，对正在沉默的楚尽露出一个微笑，“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要是我必须得死，你也不该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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