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微照例卯时初刻起床,随手披上中衣便到院中练剑,待晨曦从山后边露出,渗着山间薄雾透进小院,严微也数完最后一息,孤芳剑剑尖一挑,收了剑势。
她并未将孤芳剑绑在腰上,中衣松垮垮的拖着,看着倒是比素日里更像个小姑娘,她轻手轻脚的回屋洗漱好,将炉灶烧上水,才踱步到丹房外面,轻轻叩了叩门。
过去,严微见许幼怡总是在丹房里不出来,便不由分说做了张竹榻放在里面,想着她若是累了,还可以在上面小憩片刻。昨晚许幼怡在这里待了一夜,应该是就地歇下了。
没有听见回应,严微皱了皱眉头,推开房门。
屋里散落了一地药材,让人无从下脚,角落里的竹榻上拱着一团被子,许幼怡猫似的缩在里面,只露出颗乱糟糟的脑袋。
严微挠了挠头,自家师父在外总是撑着一副清冷模样,但说到底也就是个二十三岁的姑娘罢了,师徒俩独处时,她总在严微面前表现出小女儿姿态。
例如,一边嘱咐严微一定要早起练功,一边自个儿不睡到巳时坚决不会起床。
严微帮许幼怡把揉成一团的被子重新盖好,弯腰收拾起一地的药材,跟着许幼怡见多了,草药她也能认识大半,不多时,便将药材归类放回隔壁药房的抽屉里。
想着灶房的水该开了,严微端起一筐理好的草药,连同药碾子一起拿了出去。
简单吃了两块红薯顶饿,严微便坐在梅树下专心致志的磨起药粉来,好运气自己在山里捉了竹鼠,饱餐之后蜷在严微的腿边补觉。
微风吹起严微额间的碎发,她眯了眯眼,深深吸了口气。
她爱这山间四时,爱这简简单单两人一猫的生活。
————
果然等到日上三竿,丹房的门才被人从里打开,许幼怡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
“师父,”严微站起身来,将磨好的药粉递到她面前:“我帮你把药磨好了。”
许幼怡似乎瞌睡还没醒,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嘟囔道:“你去把我放在枕头边上的小盒送到谢一范那里去,就说昨天的事过去了。”
严微嗯了一声,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师父,要不你再睡会儿吧?”
“不睡了,我才不要学好运气,今天天气这么好,睡完了多浪费啊,”许幼怡蹲下身抱起好运气,笑出声:“是不是呀?好运气?”
“喵——”
“灶台上热着红薯,你先吃点,等我回来就做午饭。”
“好呢~”
严微一个人,懒得走寻常路,她施展轻功翻过山林,很快就到了昆吾峰的地界,她跳下山道,随手拦住一个弟子:“谢一范在哪儿?”
“啊?”那名弟子似乎刚入门不久,并不认识眼前这位落清山的异类,只是因有人敢对大师兄直呼其名感到惊愕。
严微有些不耐:“谢一范,在哪儿?”
“大师兄正在演武场监督师兄们练功。”小弟子话音刚落,便觉眼前一晃,定睛看时,哪里还有红衣女子的身影?
谢一范正端着大师兄的架子,板着脸在演武场纠正师弟们的招式动作,他忽觉背后一阵风吹过,眼前的师弟便张着大嘴指向他身后:“大...大师兄,严微...”
谢一范皱眉转身,正撞进严微淡漠的眸子里。
因着昨天的事情,谢一范对严微更为不快,也不跟她客气:“你来干嘛?”
严微也不废话,直接将药盒怼在他面前:“我师父亲自做的药,给昨天被我打伤的用。”
“......”有点气,但许幼怡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谢一范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确实是上好的药膏。
“师父还说,昨日之事到此为止,就算过去了。”
谢一范闻言气笑了:“严微,你真是抱了个好大腿,伤了这么多人,你师父轻飘飘一句话就算完了?”
严微直视着他,毫无惧色:“你如果有意见,就请掌门来月华峰。”
谢一范剩下的话被严微堵了回来,他摩挲着盒子,仿佛上面还留有许幼怡的温度,有些不甘心的问:“那你师父有什么话是带给我的吗?”
“没有。”严微蹙了蹙眉,转身便走。
谢一范捏着盒子的手微微用力。
曾几何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从幼时的青梅竹马,到青葱时的懵懂心意,谢一范早已下定决心,等到许幼怡完成及笄之礼,他便会向师父请求赐婚。届时,他们将成为江湖上人人艳羡的侠侣,携手江湖,相伴终老。
过去他们无话不谈,现在连送药这样的小事许幼怡也要托严微送来。一切都是从严微上山开始改变的,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大街上的混混能得到许幼怡所有的关注,而让她从此对自己形同陌路。
谢一范忽然心生一计,开口叫住了严微。
“严微,你知道下个月,落清山有盛事吗?”
严微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谢一范抱剑笑道:“三年一次的宗门大比,下月就要开始了,各峰弟子都可报名参加,按照往年惯例,大比的第一名可以获得掌门人的指点,这可是无上的殊荣。”
“不感兴趣。”严微淡淡说出几个字,谢一范却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知道你眼里只有师父,可是你想想,月华门这么多年,就靠你师父苦苦支撑,我师父和两位师叔不止一次想将月华门的建制去除,你不想借此机会,给你的师门正名吗?想一想,你如果能取得好名次,旁人也会少说些闲话,不是吗?”
严微的神情有一丝松动。
谢一范继续道:“我们做徒弟的,都不想辜负师父的教诲,你师父对你这么好,你也该想着报答她才是。”
也许,如果自己能获得好名次,背负师父的梦想前行,她的笑脸也会更多一些吧?
严微稍稍思忖了一下,颔首道:“好,我会来的。”
目送严微离开演武场,谢一范冷笑出声。
他就是要让严微来参加宗门大比,然后当着许幼怡的面,将她打翻在地,踩在脚下...说不定,还能制造点什么让她离开许幼怡的身边。
严微揣着心思赶回明光院做午饭,师徒俩照旧在院子里用膳,许幼怡喂给好运气一块鸡肉,忽然问道:“微微,你有心事吗?”
“啊?”严微猛然抬头:“没...”
许幼怡打量着她:“把你从小养大,你脑子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啊?谢一范跟你说什么了?”
严微默默放下碗筷,嗫喏半晌:“师父,我想...我想报名参加下个月的宗门大比。”
许幼怡一怔:“你不是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吗?”
“嗯可是...我也想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比是什么样的水平,之前下山游历,都没碰见过什么出手的机会,师父教了我这么多年,我自己也想看看成果。”
许幼怡盯着严微看,严微咽了口唾沫,有些心虚的低头扒拉起白米饭。
傻子,不就是想拿个好名次哄自己开心吗?可能还想着给月华门争争脸面之类的。
许幼怡收回目光,戳着碗里的肉丸子,轻声道:“如果你想去,就去报名好了,只是有一条,不能逞强,不能让自己受伤,更不能伤了其他弟子,到时候师父也会去看你比赛的。”
“谢谢师父!”
真是个孩子,答应个请求就高兴成这样。许幼怡失笑摇了摇头,夹起肉丸子放进严微的碗里。
“多吃点肉,才有力气比试。”
“好!”
离宗门大比不到一个月,余下的这些时间,严微加紧修行,许幼怡也不闹她了,老老实实坐在院中整理落清山各峰武学的精妙,时不时抬头指点一二。
严微想的不错,宗门大比确实是许幼怡曾经的梦想,她从小受母亲教导,小小年纪便能将孤芳剑十一式悟到第十层,人人都夸她是武林年轻一代中的翘楚,生来就是个剑客。单纯的许幼怡想,她要快些成年,为母亲、为月华门争光。
可惜,好不容易等到及笄之礼,这一身令她骄傲的武学连同着梦想,却如泡影般碎了一地。
许幼怡看着自己写下的各脉武学精妙,一招一式在脑海里演化,她心口滚烫,真想握起剑来酣畅淋漓的舞它一番,但如今别说自己没有内力驾驭不了软剑,就连寻常长剑也因腕力虚浮而使不上力。
她抬头看向严微努力的身影,叹了口气。
“微微,过来歇会儿吧。”
严微停下动作,听话的走过来坐下,许幼怡为她斟上一杯茶,将写好的册子递过去:“这是昆吾、鹤竹和玉崖三峰剑法的玄妙之处,我隐世已久,对他们现在的优秀弟子都不大认识,但落清山的四套剑法相生相克,对战起来自是平分秋色,相比于你,其他弟子对月华剑法所知甚少,这是你的一大优势,所以比试之初,若菲必要,切勿亮剑。以你的水平,进个八强应该绰绰有余。”
“好。”严微听得仔细,翻开册子,一排排蝇头小楷映入眼帘,写的她心中熨帖。
“上一届的宗门大比,你还未成年,早知我就带你去观赛见识见识了,”许幼怡轻轻蹙眉:“上一届的魁首是谢一范,他手中的惊鸿剑完全承袭了林有为的套路,擅长正面强攻,极为霸道,我以前...以前也未必能胜他,你如果遇见他,千万不能硬拼。”
严微将许幼怡眼底的落寞看在眼里,咧嘴一笑:“放心吧师父,我有分寸的。”
许幼怡果然被她的傻样逗笑了,忍不住抬手替她拭掉汗水:“我家微微这么聪明,一定能举一反三的,你可以尝试着寻找四套剑法的相同处,像对待月华剑法那样去对待它们。”
“好。”
名师出高徒,我们幼怡小师父才不是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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