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灵识,应是这世上最悲哀之事。
她再度闭上了眼。
第三次……是因为一个小乞丐。
她睁眼时,视线所及之处已是满目疮痍。
一个衣衫褴褛却还是能看得出眉眼俊朗的小少年正颤颤巍巍地趴在树杈上,试图摘下几颗杏子。
一看这孩子就不常爬树,动作僵硬得要命,好几次都差点掉下来。
她尽力忍住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他晃了下来。
他应是饿极了,摘下一个杏子往衣服上蹭蹭便往嘴里塞,吃得汁水四流。
突然一个没趴稳,小少年啪唧一声摔在地上,没啃完的半个杏子也啪唧一声,变作了一摊稀泥。
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翠叶茂密的枝头一阵乱颤,带着上边沉甸甸的果实也摇摇欲坠。
终于,几颗金黄色还掺着点红的杏子被晃得落下,少年一跃而起,眼明手快地从兜儿里扯出一块破布接住,然后在树下盘腿一坐,吭哧吭哧咬了起来。
她看着他那满面幸福的样子,心里头也跟吃了杏子一样甜。
听春应是有个弟弟的,如果在他幼时没被人砍去当柴火烧了的话。
那些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樵夫自然听不见,弟弟那绝望至极的哭叫,还有她痛彻心扉的嘶喊。
几百年对一棵树来说就在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她也忘记了不少曾经以为同样刻骨铭心的事儿,譬如什么书生,什么少女。
但是弟弟,是她不管再过几千年,几万年,一直到死,到成为一株真正的枯树,都忘记不了的伤痛。
若是他能活久一些,得以被点化,再修成人身后,大致就会是这位小少年的模样吧。
“慢点儿吃,杏子不能吃多,要肚子疼的。”
她俨然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姐姐的位子上,不由得出声提醒道,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才猛然想起——
对啊,他终究不是她弟弟,也同样听不见自己说话。
那也无妨,她只怅然了一瞬,随即如是想道。
若能就这样帮到他,倒也无碍。
少年三下五除二扫光手中吃食,然后拍拍手站起身来,一头扎进无情岁月留下的断壁残桓中翻找着什么。
她心里正疑惑,便眼见着他从一堆灰烬色的东西里抽出来一块被单似的东西,抖一抖再往地上一铺,侧身往上一躺,破布往身上一盖,香香甜甜地睡起觉来。
听春看着熟睡的小少年那张灰蒙蒙的脸,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怜爱。
如果能这样一直看着他平安长大,她宁愿一辈子不说话。
倘若每日都能一如今日般自在平和,不止听春憧憬,就算是小乞丐,想来也是会幸福的吧。
柔柔的月光透过摇曳的枝桠,斑驳地照着少年嘴角一抹不知何时勾起的恬静笑容,她瞧着只觉美好得晃眼,也晃进了她心里。
这种闲逸舒适的日子从仲夏持续到了暮秋,她没有任何修为,就靠着耗费体内仅剩的灵气,生生把结果期拖到了九月末。
今年的大雪来得格外早,从寻常的十月,提前到了八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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