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味

一幕幕看过去，那些极为相似的经历，像是他的，又好像不是。

这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

此世经历的苦难前世早已经经历，可是选择却截然不同，他还是可以当一个好人么？

想来真觉得讽刺，是世道太脏，还是他变了？

他终于看清自己，他不想当白无常。

他听过不少传奇故事，天底下有很多英雄都是在经历了非人的折磨之后还保留本心，他对此从来都不屑一顾。

因为相较于善良，这种行为更趋向于懦弱，现在他明白了，不是懦弱，也不是妥协，是他们本就想当一个好人，不论经历什么，都无法改变。

并非所有的苦难的结果，都是恶。

“可，这世间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

是天意。

二小不忍看他一副悲怆的模样，道：“不要着急，我有办法，你可以去天姥山，那里有我的朋友和家人，他们都会对你很好的。”

见宝鸡痴呆的模样，二小仿佛献宝般说道：“我把去的方法教给你。”

他们都没注意到，有一个道士听到了这些，震惊不已，目光中尽是贪婪。

饶是宝鸡有了指引，依然还是在水上漂泊了一个月才到了天姥山，二小没有骗他，在这里，每个人都很好。

他们会把吃的分给他，也要干活的，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在哪里都一样。

但是累了就能休息，大家一桌吃，喜欢晚上坐在一起听他谈天说地。

他原本不是话多的人，却渐渐喜欢上了聊天。

因为二小的关系，他甚至和犬犬成了铁哥们。

这样的快活日子也没有持续多久，有一天岛上来了很多穿着盔甲的人，他认得。

有人走过去想要与其交好，为首的头目冷着脸一刀砍下去，连带出洋洋洒洒一串血珠：“交出你们这里的东西，否则，这个人就是下场。”

他们哪里有什么宝贝，又怎么可能见过这般吓人的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宝鸡带着大家东躲西藏，可是犬犬猜到这些不速之客要的是什么，一把火烧了藏书阁，自己也没有出来。

宝鸡看着那片大火，眼睛干涩。

离开前，宝鸡记得犬犬说，那里是二小最喜欢的地方。

每每回头眼前人越来越少，他真想问一句，你们不是不死人么，现在去哪里了？

究竟，去哪里……了。

苦撑多日，终于等来了救赎，他累瘫在地上，抬头看那流光溢彩，那是一只天狐，通身都是火焰，将这些恶贯满盈的人都赶了出去。

一片静谧的土地，却完全没了之前的模样。

狐妖化成人形，美极，艳极，却流泪跪下忏悔。

只一下，他就想到了那个孩子。

他看着眼前天狐胸前的东西，下意识伸手向前抓去，那天狐愣愣地扶住他，宝鸡眼神闪烁，自嘲般闭上眼。

眼前却又出现孩童的笑颜。

是他回来了，看见这副模样，他该怎么办，宝鸡急急转身，果然看见了二小。

二小面无表情，眼中再无神采，也清瘦了很多，像生活在难民窟里吃不饱饭的人，满目疮痍。

宝鸡甚至不敢去和他此生的贵人说话，也没有精力再去和他说话了，他已经累极。

身体越来越沉，他支不住，耳畔传来呼喊，他却没力气回应。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是一个仙人，眉目俊秀非凡，温润如玉，飘飘蓝衫，含笑看他，眼中是洞明世事的悲悯，那仙人他不知道，可我却是认识的，是庄生帝君。

庄生帝君道：“你与那圣族少年阳寿已尽，他来世一世荒凉，而你尚还有半世安稳，你可愿意用那半世安稳换一个机会，替来世的他遮去纷扰？”

有何不可，他本就欠他半世安稳，只是，他不想小孩太快死掉，因为现在终于迎来了太平的生活，他不介意多等一会。

庄生道：“吃下这粒仙丹，到奈何桥去等他吧。”

另一天，宝鸡便死去。

生死簿上写的明明白白，天佑四十七年，宝鸡累死在天姥山。

在地狱等了二小半年，他希望快点见到他，又委实不想见到他，只因为他如今身在地狱。

听闻他抑郁而终，宝鸡只觉得难过。

二小看见宝鸡，又是一阵苦涩愧疚，他觉得是他害死了他。

若是他不让他到天姥山来，或许他能避开此劫，不至于下了地狱。

二小道：“我终于明白了人心难测，我哥告诉过我，是我没有当回事，宝鸡，对不起，天姥山是不是让你很失望，它从前都不是这样，以后要是有机会，我把欠你的，欠翠花妈妈和大家的，一并都补了，倾尽所有也会给你们一个安稳的家。”

他像是倾诉般说了一大堆，宝鸡认真听着，他知道，二小说的都是真心话。

宝鸡说：“二小，我相信你，能给我和你的族人们一个安稳的家。”

他会帮他。

二小定住目光：“为什么，为什么还能信我？”

宝鸡心中骤然一痛，却打起一口气道：“二小，我以我来世所有的善向你起誓，永远信你。”

续情鼎收回袖中，镜像逐渐消失，散在烛火晃动的残影里。

本仙抬手抚上眼角，湿了指尖，侧眼看他，他已经是呆愣到说不出话，满脸都是泪痕。

“哐当！”

房门被一脚踹开，小玉冲进来抱住我，又用力推了一把还在发呆的祢人：“华年，你真是叫人担心。”

我笑了笑抚上她的背：“有什么好担心的，本仙不是说了，就是几百年没动手，也不是可以随便被埋汰的。”

小玉放开我道：“我自然知道。”

可……还是担心。

她脸色微红估计跑了不少地方才找到本仙，看她着急的模样，倒是让我心情大好。

我看了眼缓不过神的宝鸡，笑着说：“去军营里领罚吧，你伤了人家的将军，还纠缠人家的运粮官，知道该做些什么吧？”

宝鸡点头，准备出门又折回来：“你不像我开始想的那么坏，我很谢谢你。”

言罢他朝我笑了笑，被一个坏人真心感谢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在助纣为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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