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间,他似乎看见自己的父亲与人商量把他祭河神,看见那老板娘讽刺的目光,看见牢狱里那些真正的恶徒毫不留情对他下手,看见每次走过,王府里的人掩着鼻子咒骂他。
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恶人!
幸好他撑住了壁炉,手上滚烫他却浑然不觉,回头看着那公子哥,公子哥还在叫嚣:“傻了吗,还不快捡,狗奴才!”
他冷笑一声:“该杀!”
言罢抄起铁棒往那公子哥的头上抡去,公子哥错愕地看着他,倒了下去,他知道死不了,但是眼前这个人该死,他回头看了看那被烧的鲜红的壁炉,手中传来烧灼的疼痛,他把昏倒在地的公子哥扔了进去。
听着那闷闷的惨叫声,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自心底升起。
那玉不知何时掉在地上,他捡起了它。
无人在意他,没有人过问他为何嘴角带着笑意,他离开王府,守门人只觉他被折磨的太惨,得了失心疯,他们都知道他在受苦,只是没有人愿意帮他。
他将那块玉扔到最湍急的水流里,仿佛丢弃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自然是宝贵的,他第一次杀人是因为它,它是恶,他纵然选择日后要当一个恶人,也绝不会带着它。
只愿它的下一个主人,可以永世远离杀孽。
自那之后,江湖多了一个冷血的侩子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知是何模样,只知道他皮肤很白,眼睛狭长,月光下像阎王殿里的白无常,人们便叫他白无常。
但这是一个危险的职业,总有受伤的时候,他在官府偷窃时中了流矢,他负伤逃往洛水城,躲在一个学堂的柴房里处理伤口,却见有人举着灯朝他走来,他看过去,那分明是个孩子。
手已经握在刀上,结果那孩子说:“这样处理的话,会很疼的噢,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即使你是一个祢人。”
黑夜中,孩童的眼睛明亮,他一愣,低声问道:“你是...天神派来惩罚我的么?”
小孩说:“神怎么会惩罚人呢,神是神,是因为他们的胸襟,他们都用自己的胸怀在包容着这个世界。”
小孩说着已经自顾自帮他处理起来,他看着这个不速之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从不欠人恩情。”
自然是不欠的,因为他在此之前,从未受到过任何恩情。
小孩高兴道:“我叫二小,你呢?”
他本打算说白无常,再看二小期待的目光却改了口:“我没有名字。”
二小说:“我给你想一个吧,嗯,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不如这样,明日我们在城东门见面吧,因为我哥还在家里等我,今日实在太晚了。”
他一愣,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到城东门去,但是小孩没骗他,他果然在那里等他。
口中叼着一块糖,兴奋的看着街上来往的人,再看见他,五官骤然舒开,仿佛见了什么珍宝。
二小带着他到了一空宅,在地上画了一个阵法:“你进去,我先给你疗伤,我真是好奇祢人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他坐了进去,随着金光遍布全身,他果真觉得舒服许多,再看向二小,神色更加复杂。
我知道,他不习惯有人对他好。
二小自顾自说道:“我想了一个晚上,你觉得宝鸡这个名字可好?”
宝……鸡……
“......”
“在我家里只有过年才能吃鸡肉,鸡是很宝贵的,第一次出远门,居然遇到了几百年也遇不到一个祢人,你是我很珍贵的朋友。”
“好吧。”
这个解释他还是很满意的。
一切相安无事,二小也很高兴能认识一个新朋友。
但人在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他们也不会永远如此开心。
后来有人发现了宝鸡的身份,要抓他报官府,那些贪官,凭什么审他,他冷笑一声,做法一如从前,无论好坏,杀。
可他另一天,居然看见二小拿着告示来质问他:“为什么你是白无常?”
为什么?
后者对上他凌厉的目光有几分胆寒,但仍旧固执的瞪着他,他第一次厌恶小孩眼里的天真,他将一切全盘托出,从从前那些不堪的经历,到他刀下的冤魂,桩桩件件,一点不差说了一天,可笑的是,他依然渴望被救赎。
二小见宝鸡不说话,急急问道:“你杀了那些坏人便是,为什么,一个都不留?”
“你如何分辨人的好坏,是看身份,还是看相貌?”
“纵然无法分辨,你逃走了便是,我不是怪你杀人,因为我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能猜到,你是受了苦的,可是,我不想看见你变成那副可怕的模样。”
宝鸡呢喃:“可怕的模样...或许有一天,你真的会恨我。”
二小摇头:“我只会觉得难过,因为我知道,你自己不喜欢自己是白无常,否则你不会说你没有名字。”
…
最后,宝鸡说:“我们祢人会有前世一定的记忆,讽刺的是,我记得从前的我,竟是那般凄惨孤独的冻死在雪里。”
小孩听的震惊不已,他就是这样,对别人的选择总有一种包容心,即便,他其实并不认同。
在宝鸡看来,这就是神明。
二小安慰道:“但我觉得能有一个前世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如果你想,我有办法能让你看见前世,兴许,你能从中找到些许温情,我从天姥山来,懂的一些秘法。”
宝鸡低头:“多谢...你,你揭了告示,是要见官的!”
二小一怔,小声问道:“我是个小孩,应该没事的吧?”
“……”
宝鸡闭眼,果然看见了自己,仍是一副受尽折磨的模样。
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饥荒遍野,他的父母看他的眼神,就像狼看着羊一样,他心中发苦,却将自己身上唯一一点吃食留在家里,自己独自出门流浪去了。
出门遇到了地主,地主收留他,他满心欢喜,却被地主卖进了赌场,自此伺候那些纸醉金迷的权贵,他心气直,时常劝告,却换来冷眼,因为他多嘴,导致赌场生意不好,老板同样把他丢入鸡窝。
......
最终是他为求一个安心处来到一处寺院,僧人们早已经不念经,用棍子把他赶了出去,他回头对着那尊黯然失色的佛像,双手合十:“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他行至雪地,知道那就是他最后的脚步,可是他却听见自己说:“虽然经历了诸多伤心事,我好歹,不是一个恶人。”
宝鸡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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