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草长莺飞,南雁北归。
姜瑶枝和刘祉生坐在后院的亭子里,听他一字一句的讲话本子上的事。
刘祉生抿了口茶水,姜瑶枝看着他神色淡淡,想也知道他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柳家庶子不做人,倒也怪不上杜姑娘。”
刘祉生缓缓笑了,“我知道,我也并未怪她。”
“那我倒是不明白了,”姜瑶枝剥了一颗瓜子,“话本子上相亲相爱神仙眷侣,怎么实际上却落了个劳燕分飞的结局?”
刘祉生没作声,像是在寻个合情合理的由头,半晌才轻轻开口道:“是我命该如此。”
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他跟杜月灵便是应了这句话的景。
——
杜月灵被柳裕强迫接客的事成了水云间的头等大事,岳七娘是肉眼可见的愤怒,硬是把那几个躲在屋里不做声的人全都揪了出来,还非要把她们赶出门去。
“这般装聋作哑借刀杀人的蛇蝎之人,我水云间容不得她!”
一时间,哀嚎声混着几句抖着声音的威胁在厅内乍起,岳七娘耳朵尖,只听得那几句威胁,她缓步走过去,吓得虹钰瞬间噤声。
岳七娘未作声,只冷笑着瞧她。
虹钰有些心虚,却又仰着脸瞪岳七娘,她虽不及风尘获取的情报多,可她自认也是水云间的顶梁柱,她就不信,岳七娘敢不征得阁主的同意,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赶走她!
虹钰扯着脸皮冷笑,“岳姐姐怕是没有……”
话音未落,岳七娘扬手一巴掌抽在她白嫩的脸上,她满目寒霜,嘴角却是阴恻恻的笑,听着虹钰被打的一声尖叫,嘴角笑意更甚,“没有什么?赶你走的权利吗?”她顿了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唔,我倒是才想起来,虹钰也替水云间赚了不少银子,倒是不好赶出去,那便送去庄子养老吧,不能叫人说我岳七娘没良心,亏了手底下的人。”
刘祉生进门的时候就见虹钰软软的倒在地上,岳七娘依旧满目寒霜的站着,满身戾气。
刘祉生没见过这场面,也没见过岳七娘这般模样,不由得一愣,蹙眉看这冷凝场景。他未开口,水云间的事从来都不是他能插手的,他默了默,悄声从边缘处离开,直接上楼去寻杜月灵。
岳七娘眼角余光自是看到刘祉生,一边欣慰这书呆子没直愣愣的问她什么事,一边又担心他与杜月灵的情意因此遭了什么变故。
思及此,她不免又怒上心头,急急唤人来把这几人料理了,该赶走的赶走,该送去庄子监视终生的便送去庄子,总之,冷眼旁观的人一个不留。
肃清一干人等,已是明月当空的时候,岳七娘回头望了望杜月灵的房门,有那么些个忧心,可男女之情只有其中的男女知道,旁人是万万插不进去的,如此,岳七娘也只能轻叹一声,悄然离去。
岳七娘的担忧不无道理,彼时杜月灵瞧着欢欢喜喜来寻她的刘祉生,心里一阵阵的发酸,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她怕刘祉生知道,可刘祉生必定得知道。
杜月灵瞧着圆桌旁倒茶喝的人,“你今儿怎么想着过来了?”
“功课温习过了,惦记你,所以便过来了。”他喝过茶后又重新斟满杯子,而后过来递给杜月灵,她伸手接了茶杯,刘祉生矮身坐在床边,关切的瞧她,“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爽快?有没有叫郎中来瞧瞧?”
杜月灵摇了摇头,心下斟酌半晌终是开口,“你来时,是不是瞧见七娘正在发脾气?”
刘祉生点点头,“确实,我还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
刘祉生脸上没什么好奇,杜月灵蹙了眉,终是狠下心开口,“与我有关。”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祉生,有件事我要同你讲,今天……我接客了……”
刘祉生一瞬间僵硬。
彼时窗外暮色四合,屋内烛火摇曳,刘祉生与杜月灵四目相对,沉默半晌未曾说话,杜月灵心都被揪在一起,这种冷凝的局面她自是想到了,可这般难过却是从未设想过。
她别开脸,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僵硬的扬了扬唇角,本想着体面的劝他离开,结果却不曾想他反手握住了她往回缩的手,杜月灵一惊,一抬头便瞧见了他眉眼间的温柔。
刘祉生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是自愿的?”
“不是!”她眼眶续起了泪,慢慢摇头。
“那我不在乎。”他伸手将她耳边碎发别至耳后,“月灵,我在意的是你的心。”
杜月灵说不出话,相视良久,两人都缓缓笑了,杜月灵凑过去揽住他的肩,“我只在意你。”
后来杜月灵同刘祉生说了这前因后果,刘祉生未多说,只心疼杜月灵,她身上的伤刘祉生一处一处的替她抹药,杜月灵起初不愿意,可刘祉生摁住她肩膀,蹙眉冷声道:“别动。”
杜月灵听话的躺在床上,瞧着刘祉生动作轻柔的给她上药,渐渐红了眼眶。
刘祉生抬眼发觉她到了泪眼,伸手抹去她眼窝含着的泪,笑着安抚她,“没事了,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了。”
杜月灵含泪点头。
只是刘祉生同她说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话,她原本没往心里去,只当他是在安抚她,柳裕虽是柳家庶子,但若是想整治刘祉生,那依然是手到擒来,她自然不肯让刘祉生去冒险,报仇这种事放在他们身上总是显得有心无力,如此,杜月灵只能自己多提防,省的刘祉生担心,也省的让两人的感情再经风浪。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祉生动了别的心思。
岳七娘来同她说,刘祉生要给她赎身的时候,杜月灵正给刘祉生绣着荷包,岳七娘话音未落,她手里捏着的针便直直朝着手指头扎了过去,立时冒了血珠,杜月灵嘶的一声,岳七娘翻了个白眼,拿着手帕捂上冒血的手指头,“用得着这般大惊小怪?”
杜月灵只挑眉问她,“他说要给我赎身?”
“这些年说要给你赎身的还少吗?”岳七娘把帕子塞她手里,让她自己按着,“少说也得有千八百了,结果你还不是在水云间待的好好的。”
岳七娘话里话外的都是不信,杜月灵摇摇头,“这不一样。”
岳七娘伸手捡了颗瓜子,“我倒想听听,是怎么个不一样?”
“以前有人替我赎身,自是贪我身上的东西,可祉生不是,他只求我真心。”杜月灵缓缓笑了,“所以以前你故意往上抬价钱,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我也不会走,可如今……”
她顿了顿,岳七娘自是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可如今你巴不得跟他走,所以我若是故意刁难,便是不做人了。”
杜月灵笑的轻快,“我可没说。”
“得了吧,意思都摆在这了,也不用都说出来。”岳七娘拿帕子擦了擦手指头,换了一副颇为严肃的模样,“我那天瞧着他说话倒像是真心实意的,可来来往往这么多年,真心实意的不少,坚持到底的却没几个。你觉得我多思也好,不做人也罢,反正这该走的路,该着的道,我一条也不会让他少走,再说,水云间的规矩摆在这,我不能就这么明晃晃的破了它。”
她起身,伸手拍了拍杜月灵肩膀,“你自己也好好想想,你若在水云间我便能保你衣食无忧,可出了这个门,一切便只能靠你们自己。”
岳七娘走了,杜月灵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荷包,盯了半晌,终是缓缓叹了一口气。她未曾想过刘祉生要为她赎身,也明白岳七娘说的前路坎坷,可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她怎能不动心?她盼着与他朝夕相对,举案齐眉,如今他也在为他们的以后打算,她自然是要与他携手并进。
杜月灵伸手抚着那一针一线尽是心意的荷包,嘴角轻扬,她这辈子怕是都逃不开刘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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