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枉断肠（楔子）

巫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反正襄王来的时候它就在了，那样高，那样神秘，披着五彩的云衣。

他孤身一人攀上那十二峰之首神女峰的时候心中带着无限的虔诚，像是在瞻仰遥不可及的圣女。

找了一块经过造化雕琢的奇石坐下，宽大而舒适的白衣随风而动，他的动作幅度也与风的频率惊人的一致，仿佛神话故事里的仙人。

我为什么要来？他为自己的疑惑感到奇怪，是他自己要来的，却不知为何而来。

我是在等她？又一个奇怪的想法冒出来。

她是谁，我为什么要等她……问题像滚烫的岩浆不住地冒泡，让他的脑袋生疼。

为了压抑不断涌现的思绪，他试图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那被白云罩住的山体，注视得久了只觉得那山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怎么会这样，来不及细想，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他先是感觉自己坐着的青石在“长高”，然后才发现自己是所在的神女峰在“长高”，而其余诸峰登时矮了一截，像是在给高贵的神女下拜一样。

举目四望，襄王这才发现刚才还罩着山体的云衣已然脱落，露出看上去如同仙子出浴的圣洁面目。

猛地惊觉这山显露出来的面目似曾相识，而且非常熟悉，就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襄王不敢再看，马上把视线移开。他怕自己沉溺在这如梦如幻的景象里。只是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

我应该来过这里。他心头越发笃定，只是他清楚地记得他是第一次来，而且一定要今天来。

难道是她，她要来见我啦？没头没脑的思绪让他不由兴奋起来。不知道这个“她”是谁。

忽然一阵睡意袭来，襄王斜倚在青石坐着的青石上，很快便睡着了。

此时，从神女峰上飘下一个绰约的身影，身着七彩华服，神情肃穆，绝美的脸庞却难掩稚气。

如果襄王醒着，看到眼前的图景一定大吃一惊，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和让人不敢亵渎的清冷气质和刚才山巅显露出来的面目一模一样！

佳人轻轻落在青石旁，伸手抚摸那线条流畅如刀削一般的坚毅面庞，感受着均匀和缓的呼吸，并轻轻坐在青石上，生怕发出一点响动。

她把目光投向群山和云海，喃喃自语：“真是个痴人，还是来了，想忘了你都不行呢！”

她收回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他还是那样嗜睡，世事沧海桑田，只有他，一直在“重复”，不曾改变。

她忽然想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阴历十月十六日，自己的生日。

我是神女，我有自己的职责，我们注定不能长相厮守，你这又是何苦。瑶姬心下叹息。

看着熟睡中的男人，瑶姬心中一片宁静，他把手放在男人的胸口处，却惊讶地发现衣服鼓起了一块，像是随身携带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莫非他还记得当年的“阳台”之誓，今日特来践约？想到这儿，她不觉双颊飞红，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一切似乎都没变，但眼前的男人只是在“重复”他，却早已不是那个他了。

忽然，她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把手探进衣带里，取出了一条不知什么材质的黑色阴阳鱼，鱼眼正发出刺眼的光。

“还差一半，既然来了，也是时候让这‘阴阳如梦令’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了。”

她解开了男人胸前的衣服，取出另外一半白色的阴阳鱼，这件东西用了三层绸缎裹住放在胸前，拿在手上尚有余温，显然男人极为珍视。

瑶姬目光坚定，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把两条阴阳鱼小心地合在一起，微笑着说了一句：“开！”

一道时空之门霍然出现在天空中，她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男人，说道：“我来了。”便御空而入。

……

梦境。

我在哪？襄王只记得自己在青石旁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等自己恢复了意识，却发现仿佛身处仙境之中，不免疑惑。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高台，它竟然悬浮在空中，周遭是望不到头的云海，透过云层，看下面的巫山显得格外渺小。

他倚着栏杆，看亭子上的匾额，上面写着“阳台”二字，字形娟秀，显然是女子手笔。

阳台，莫非是传说中襄王与神女会面的那个阳台？

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不能在这儿？”瑶姬施施然走了过来，问道。

襄王看见女人不觉呆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向女人问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猜。”瑶姬笑着说道。

“襄王，我是襄王……难道……”他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迟迟没有说下去。

“不错，我正是瑶姬，女人打断他的话，当年我们在这里，不，确切地说，是在这阳台山上……”女人边说边拿眼角瞟他。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不关我的事。”男人红了脸，急忙打断。

“你确定？”瑶姬促狭地问道。

……

“这是如梦令模拟的你的梦境，可是能看回放的哟。”

“什么回放？”男人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瑶姬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再无半点庄严。

“你慢慢欣赏。”说完把手一挥。

空中浮现出一块光幕，接着是一男一女挽手游山的画面，正是自己和瑶姬。

“等等，怎么不在这台子里？”

“哦，这台子是我之后建来纪念的。”

“纪念什么？”男人像个好奇宝宝。

“你总是那么多问题，很快就知道了，小男人。”瑶姬挤眉弄眼。

“他们不会是要在那里……”他想到了什么，红着脸说不下去。

“电视”里的主角开始说话了，“妾愿荐枕席……”

“不知羞。”男人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话中竟带了醋意。

“襄王吃醋啦？”瑶姬笑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他知道这是她在提醒自己就是光幕里的那个男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吃自己的醋，他实在无法把自己和一个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联系起来。

接下来的画面便是襄王推辞了几句，然而终于拗不过瑶姬，便在这山上裹挟着风雨友好交流了起来。

直等到云散雨收，男人红着脸吼了一句：“够了！”说完羞恼地背过身去。

“我瞧你看得挺起劲啊，妾身都让你看光了呢！”

这句语带双关，分明是幸灾乐祸和挖苦。

“别说了，否则信不信我亲自给你回放一遍。”男人无力地反驳。

“再说了，那人又不是我……”他小声嘟喃。

瑶姬笑着看他。

男人被风吹得有点冷，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胸前露出了白花花一片。

这回轮到瑶姬不好意思了，都怪自己没给他整理好衣物，外面那位还在挨冻呢。

襄王可没那么多心思，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宝贝不见了，那可是他的命根子！

“你在找什么？”瑶姬决定逗逗他。

“大白鱼，我的大白鱼不见了。”男人一脸惶急地直挠头。

大白鱼，这可把瑶姬逗笑了。

“你笑什么，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男人口不择言。

“那命根……大白鱼真的那么重要么？”

“废话，大白鱼是我的身家性命，打我生下来就带着，每次只要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会在冥冥之中给我指引……”他有些生气的说道，“今天就是大白鱼指引我来这的。”

“你是在找这个么？”瑶姬取出了如梦令，交到男人手里。

“大白鱼！我的大白鱼怎么在你手里？”

“你难道不好奇它们怎么会合在一起么？”

男人默然不应，瑶姬只好自顾自接下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阴阳鱼本是一对，只有合在一起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什么作用？”男人忍不住问。

“听完我的故事你就明白了。”

“关于我的来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男人点头，“我世代居于此地，任凭沧海桑田，只为等一个有缘人，直到那一天你来了……”

“那不是我，只是长得跟我一样罢了。我并没有他的记忆……而且，我好像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使命被创造出来的……”

“不，你就是他，只不过关于他的记忆被暂时抽离了……”

“为什么？”

“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等我把故事说完……”

……

看着男人无奈的表情，瑶姬只得解释道：“还不明白吗，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知道真相，同时把属于你的记忆还给你！”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瑶姬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问吧。”

“我们这样子过了多久了？”

“你是第八十一个‘他’”瑶姬平静地说道。

“八十一，正合九九之数，看来我的确是特殊的那个，他是想取经还是娶你呀！”男人似乎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理男人的无奈，瑶姬接着说道：“你登上神女峰的时候，我也刚好在巫山上玩耍，这时你的大白鱼和我的有了感应，我才知道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还能再扯一点吗，男人连连翻白眼。

“我们两情相悦，也确实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

“就这，我看是王八对绿豆……”男人自知失言，当即住嘴。

“可惜好景不长，我们的事很快就让我妈知道了”。

“西王母？”

“嗯，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而我那时已有身孕，她也不好硬逼……”

“身孕，我们有孩子啦？”

“当然，不然你以为大楚是怎么来的。”

“你是说，我的子民都是我们的子孙后代。”

“虽然不全是，但勉强也能这么说。”

“你一打岔又扯远了……”瑶姬叹道，“在我们的坚持下，我妈就给我们立下了赌约，只要我们能坚持八十一世不变心，她就不再反对。”

“我就知道，就你妈事多，以后的电视剧估计都得这么演。”男人吐槽。

瑶姬笑骂道：“就你话多！”

“你的故事讲完了，但我还有一点想不通，你是如何分毫不差的造出八十一个我的。”

“这对我来说很难么？事实上我只是给你施了‘往复咒’。只要中了咒语，就能让中咒者无限重复自己的人生，而时间上却不会出现重叠和干扰。一个死了，另一个便出生。至于记忆，你这个复制品自然不会有。

“也就是说我前面已经死了八十个襄王，而他们的寿命也跟本体一样。”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时候到了，你的命运也会和他们一样。”

男人听完这话，也不知该可怜自己还是应该感到庆幸，但他无比同情前面那八十个哥们的遭遇。

“怪不得我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我真的来过。”

“你前面那八十个都来过，只是都没见过我。”

“那这么说来，我的大白鱼也是复制品？”

“不，如梦令是不能复制的，且只有这一对。”

“那为什么我能拥有它，我不是复制品么？”

“因为你本就是特殊的，他们都没有，只有你能拥有它，你就是襄王。”

“我是襄王，难道襄王转世成了我！”

“不错，你就是襄王，只有自己才能找回自己的记忆。”瑶姬说着，打了个响指。

男人只感觉有一段记忆被重新注入自己的脑海，他回忆起了自己和瑶姬的点点滴滴。

“我们已经赢了赌约，现在没有人能阻碍我们了。”

“是啊，只是这破赌约害了我们这么久，不如我们也玩点刺激的……”

襄王微笑着给瑶姬递过去一个眼神，瑶姬心领神会，“好，我们也弄个游戏玩玩。”

二人同时对如梦令催动咒语，不一会儿，两条鱼的鱼眼处分别发出黑白二色的光，紧接着如梦令一分为二，朝不同的方向飞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去吧，寻找你们新的主人，”襄王道，“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瑶姬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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