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

双打一比赛即将开始，首发球员桃井系好鞋带，在自己的临时摊位上选了把球拍。

午后1点是一天里最燥热难捱的时间段，月野中途弃权，丢下个大火炉给即将出战的桃井和北村，桃井决定下次问田多收200押金作为肉体损失费。

桃井进场就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边摘帽子边把托尼老师剪坏的刘海扎了个纠儿。“刚到四月就热成这样……南方的天气真要命。”桃井本想揶揄句：有个落跑的偶像真要命。

北村没搭话，但对桃井的抱怨表示赞同。她也不想在最热的时候打比赛，所以只瘫坐在椅子上象征性地活动关节。

北村是去年唯一进正选的新人，所以大家都把她当二年级最后的希望，尤其是同年级的后援会队员，每到北村出场，他们就格外卖力。可北村腼腆要脸，不喜欢被人关注，也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尤其是”我不配你们给我加油“这种会让人失望的话，北村说不出口，所以正式比赛对她来说就是公开处刑。

北村压力过大，加上对南方天气的不适，她早就过量出汗、开始换手胶了。秋叶提醒她喝点盐水补充，北村赶紧喝了一大口，结果还没咽下去，她又担心赛前喝水，到了第二局容易岔气。到时候因为岔气丢分，北村绝对不会饶恕自己。这么一想，汗流得更急了……

“双打一比赛开始。由冰帝的北村、桃井组合对立海大的霞之丘、斋藤秀组合。”裁判也没适应特殊规则似的补充说：“冰帝发球。”

北村想赶紧甩掉包袱，在开始计时后不到1秒就毫不犹豫地发球，结果一发失误。后援会唱校歌为她鼓劲，北村自觉受之有愧，托球的手颤抖不停，呼吸节奏也开始紊乱。

二发迟迟没有开球。

捉摸不透北村的心理，对手静观其变，桃井也知道自己不能回头，那样会给北村增添心理负担。可弓身蹲在网前时间过长，股四头肌疲劳僵硬会对抢网不利。她们二人并非初次搭档，桃井深知后辈北村性格敏感，因此，她连放松肌肉都做得小心翼翼的。

北村终于抛球。她顶住压力，连续两个ace球直接得分，在气势上扳回一城。可即便如此，北村仍不安地搓揉短卷的发尾，她那过于浓密的睫毛在发肿的眼皮上更加显眼了。

不过是两个运气球……北村心想，只要运气好，这样的球谁都能打。

显然，“1比0”、“冰帝领先”的事实既没能缓解北村的压力，也没能撼动立海大势必取胜的信心，似乎全场只有北村过于在意细节，希望能看见对手展现出落后时该有的样子……

但没有。

立海大不给对手任何机会。第二局比赛开始，网前的霞之丘单手背后，朝秀比出不抢网的发球手势。秀心领神会，她故意收缩下眼睑，用宛如雀鹰般犀利的目光注视北村，简直像把猎物钉在墙上似的，令人心底发寒。

这场无形的心理战对桃井不起作用，可北村能否招架，桃井对此并不抱有太大希望。她在网前一圈又一圈地向左转动球拍。

桃井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她心里着急，偏偏斋藤秀还延长发球时间，将施压的心理战术发挥到极致。北村就像孤立无援的羔羊，绝望却不放弃挣扎。她面对未知路线的高速发球，采用了最保守地回击方式，尽可能得保证了回击质量。可惜预判失误，立海大直接发球得分。

“别在意，这球本来就不好接。”

桃井一方面出言宽慰，另一方面也是在陈述事实。接发成功率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尤其是在面对拥有高超发球技巧的对手还刻意施压的双重压力下，谁也不能保证能百分百接发成功。但凡事都归咎于自身的北村显然不这么想，认为自己辜负他人期待，拖累搭档和比赛。她嘴唇发白，钻进死胡同，在立海大稍作领先的第二局便不顾体能分配，开始积极跑动起来。

应援团见北村转而积极主动地进攻，立刻称赞叫好。可桃井却想，大事不妙……

果然，在北村毫无章法、节奏混乱地跑动下，冰帝很快就丢掉了第二局。没有交换场地和间歇时间，桃井言行有限，眼下只有靠北村自己冷静下来。

第三局轮到桃井发球，结果北村在事先没有任何沟通交流的情况下和她一起站在了底线。这本来也是双打的常见套路，没什么稀奇，可北村不言不语，桃井判断不出她后续的计划。她稍作思考，决定发球上网补位，抢占先机。

霞之丘和秀都是大赛经验丰富的选手，当即看穿桃井想抢网的意图。霞之丘反手削球截在冲上网的桃井脚边，落点精准压在边线。霞之丘在瞬间做出决断，并用精湛的技巧突袭反击。桃井不得不以屈膝、侧身捞球的蹩脚姿势截击，结果回球挂网。

立海大的选手崭露才能，开始发力。无论是技巧还是战术，她们显然略胜一筹。但这都不是丢分的借口，桃井拿起脱手的球拍，走向休息区。

第三局以被破发结束，但能有90秒的休息时间，也不全是坏消息，桃井心想。她还没走下场，心里就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宽慰北村，为她打气。

北村看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觉得自己没脸坐在这个位置，她习惯性把头抵在膝盖上，弓起的脊椎上的汗在队服上渗出一道印儿。北村茫然无措，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般选手在比赛时非常专注，要么关机要么静音，即便听到响动也不会即时处理。北村是个奇葩，赛前她想尽办法让自己集中，这会又啪啪啪地跟人发短信聊天。不到一分钟，还没等桃井安慰，她自己就换场地去了。

“还是那个神奇的网友？”桃井走到北村身边问。

“嗯。她居然真的把《千秋梦》这种古典乐改成摇滚了。”北村的声音难掩激动。

“所以，刚刚她把谱子发给你了？”

“是。”

北村入队以来，大部分时间是跟桃井上双打，所以她们的关系也最为要好。无论作为朋友还是搭档，桃井一直在尝试缓解北村压力的办法，但始终没起到太大作用。北村又是个懂事的人，对桃井感恩和愧疚的心，反而适得其反。直到半个月前，北村认识了一个网友，她们都是玩音乐的，对方是古典派，北村则是重金属摇滚。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交流，俩人经常通过改编对方的曲子，从而碰撞出更多的灵感火花。显然，正在打比赛的北村因为别的事分心了。

但，这未必不是件好事。在比分2-1落后的情况下，桃井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四局是立海大的发球局，连冰帝的人都不再抱有她们能翻盘的期待。卖力应援的学生们口干舌燥，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乱，不似开场时铿锵有力，气势骇人。外界干扰减弱，北村反而来了劲。她还是跟先前一样满场乱跑，但不同的是，她扩大自己视野的同时，能有意识地把球打向有利的方向。几个回合下来，虽然没能套路对手，可几个关键球也都被她给救回来。

北村豁出去似的越战越勇。如此不合逻辑的体能坚持到现在，实在令人瞠目。

“哦，挺行的嘛。”

观看完男网双打赛，即将出战单打的宍户前去做热身。途中经过女网场地，北村减少失误就减少对方得分率（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奇葩打法吸引了他的注意。

北村平日不声不响，宍户对她没什么印象，连全名都叫不上来。眼下他却在场外垫着步子，不耽误热身地观摩比赛。

用毫无章法对战专业技巧，宍户莫名期待这场比赛的结局，可惜他得进场了。宍户扎起他那头漂亮的长发，向旁边的球场跑去。直到他跑进场，隔壁的对拉都还没结束。但还没结束就意味着那女孩还没输，宍户和对手握手时，余光还瞟了眼北村，她果然还在乱跑。可正是她那豁出去的表情，让宍户松了口气。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北村体能耗尽之际，霞之丘也终于出现非受破性失误！自己创造的机会自然倍感珍惜，只见北村不遗余力地赶到底线，引拍平击。她在引拍的最后一刻猛降拍头，把球从球拍的中上部用力刷出！

北村看似丧失理智的消耗体能，可对手想要得分，势必要跟上她的节奏，不知不觉间也在消耗能量。对自己球技颇为自信的霞之丘显然没在意，她对北村由底线击出的球做好预判，不慌不忙地朝落点跑去。

结果北村的球过网急坠，突然落地，没换算好时间差在此刻就变得尤为致命。自持优越感的霞之丘错失回球时机。

冰帝再下一城，2:2将比分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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