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腾出一只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不是,是因为刚才刹车有点急……”
他的脑子里一时有点乱,自己怎么就哭了?他为什么哭?因为同情敬翼,不可能她对敬翼知之甚少,他跟她都不熟。那么他又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找借口坐他的车呢?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她的眼神就会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身影走?
鹿艺溪的人生就像她的记忆一样井井有条,一切有因有果,有理有据,规整得好像一块电路板,她从未遇到过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形,她极力压制内心的慌乱,笑道:“也可能是想到你记忆力不好,说不定明天你就忘了我呢,那我这个月不就白干了?”
敬翼大概是休息好了,立即恢复了刻薄的本性:“别哭了,我就算是失忆到忘了你是谁,也不会少了你的工钱!”
鹿艺溪把车停稳:“好的,谢谢敬先生记得我的工钱。”
敬翼下车后,挥了挥手。鹿艺溪目送他的身影走进电梯,吁了一口气,脑袋”扑通”的一下磕在方向盘上,一下又一下的默念,”笨蛋,你在想什么呀?他跟你又不熟。”
没等她自言自语完窗外就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敬先生?”鹿艺溪赶紧摇下车窗。
敬翼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扶着车窗,努力摆出一幅很酷很潇洒的姿态问她:“嗨,我亲爱的鹿星助理,你还记得我住在几楼吗?”
“……”
这说是鹿艺溪第一次参观一个男人的房间。相比这间屋子的主人敬翼,她更像是主人。
“WiFi密码是敬小翼帅呆了,对了,拼音字母。空调遥控器?我记得你说过,你家所有电器都是用手机控制的。对,是这个,我帮你弄。”
敬翼忍不住问:“鹿星,你该不会知道我的银行账户余额与密码吧?”
“喀,如果你要我帮你记的话,我也不会拒绝的啦。”
敬翼不禁呜咽了一声,抓起抱枕盖住脸。
鹿艺溪踟蹰了一下:“敬先生。”
他哼了一声。
“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敬翼放下抱枕:“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主动接受重录治疗,对吗?”
鹿艺溪点了点头。
“为什么想知道?”
鹿艺溪很坦白。“我也不知道。”
敬翼笑起来,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每一个知道我在接受重录治疗的人都问过这个问题,我问他们为什么想知道,他们都说是因为关心我。”
“也许是吧,毕竟那是一个风险很大的……治疗”
敬翼摇头:“猎奇是人类的天性,就好像你听说隔壁班有个同学出事呢,你下意识就会问是什么事,而你根本不记得那个同学是谁,但你却渴望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许你还会为他的遭遇感慨、唏嘘,但归根结底,你只是在收集一个茶余饭后的八卦,与关心没有丝毫关系。”
“原来在你眼里,人性如此凉薄。”
“你应该看过我经手的所有案件。”敬翼看着她。
鹿艺溪点头。敬翼棘手的案件看似纷乱:扶老太太反被诬陷的大学生,被病人家属无端踢了一脚,于是将病人告上法庭,却反诉没有医德的医生,因为腰疾而不得不坐着上课,却被学生诟病”耍大牌”的老师……包括因为抑郁而亡却被抹黑成不端行为嗜酒死亡的饶姗姗。这些事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每一个当事人都被不知真相的网友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过。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因发生在他或她身上的事件,令他们兴奋享受到血腥味的食尸兽,他们并不关心真相如何,他们只是纯粹的想要借此制造一场狂欢。狂欢的祭品是那些已经伤痕累累的当事人,而狂欢的审判者,正是这群里自诩正义的旁观者。
“你痛恨这样的人,所以要为饶珊珊出头?”
敬翼轻声说:“你们中间谁是没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
“约翰福音。”鹿艺溪接道,“文士和法利赛人带着一个行淫时被捉拿的妇人来,要将夫人用石头打死。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是没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他,于是从老到少那些人一个个的离开,——没有人有资格评判他人是否有罪,除了律法。”
“网络暴力犹如死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重录记忆是为了忘记一件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但我希望在我彻底忘掉它之前,在为跟它有过相似遭遇的人做点什么。”敬翼瞥了她一眼,“我以为我义正言辞的说到这里,你应该痛哭出声,以表对我的崇敬。”
原本她的心情确实有些沉重,结果被他这么一说,“扑哧”笑出声来,她连忙正色:“敬先生,因为饶山他们所做的一切,我很——感动。”
“感动?”敬翼挑了挑眉,“跟你又没关系,你感动什么啊?”
“是‘感动中国’的那种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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