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因着元生和府中的疫情,尔晴一个月来忙得是焦头烂额,完全无暇他顾,等到她出了府,才知道,京中也出现了几处小范围的天花感染者,得亏发现得早,加上有官府的人出面干预隔离,使这次疫情产生的危害和影响降低到了最低。
经过此次事件,牛痘疫苗的名声大噪,相较于人痘苗,牛痘成本低、易取制、安全无害,且成功率可以说是达到了百分之百,亲身经历者的现身说法,以及官府的背书,百姓们渐渐打消了对新事物的恐惧和疑虑,京城里掀起一股种痘风潮,又扩展至城外。
尔晴特地在府中支出里单独列出一笔钱款,每年给城中四个惠民医局捐一部分银,用以给无力负担种痘费用的贫困家庭的新生儿接种牛痘疫苗。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其他的还是得靠官府。
乾隆得知这牛痘疫苗乃是民间一妇人带领数名医士研究出来的,且还无私地将疫苗制取之法献出,对其大义之举赞誉有加,谕旨太原府衙对邢氏一干人等重重奖赏,并亲自书写了一块匾额赐于邢氏,称其为杏林之典范。
同时传令各级官府,将牛痘疫苗宣传出去,号召各地乡绅富贾捐款,官民合作,使得牛痘疫苗的接种率逐年稳步提升,甚至达到了七成、乃至八成。
当然,这些都是很多年后的后话了。
因着当初那惠民医局还是傅恒出资兴办的,乾隆不自觉就在给傅恒的回折中提了一嘴,夸他有远见,于是,尔晴千瞒万瞒的事就这么叫傅恒知道了。
尔晴还在奇怪,怎么刚收到傅恒的来信,她也才将回书寄出去,没隔几天又收到一封。
「吾妻如唔
闻子几病,虽知已安,尤自焦心难眠,
吾亦知妻之用心良苦,然夫妻之道,贵以诚。
同心而共济,方得始终。
……
妻当听夫一言,不甚欣慰。
谨付寸心,等复。
夫 恒 手启」
原是傅恒不知如何得知了府中发生的事,在信中责怪她隐瞒了元生差点感染天花的消息,让她以后莫要再骗他一切安好,要将真实情况告知,否则只会让他更加牵挂。
哼,连卿卿都不叫了。
尔晴噘噘嘴,到底还是一五一十,从头至尾,将所有原委据实以告。
不过,我的夫君,难道你忘了么?汝妻可是个小心眼,不可能不‘报复’回去。
那厢,傅恒读完信,哭笑不得。
「州官大人垂鉴
惠书敬悉,谨蒙诲语。
大人英明睿智,明察秋毫,小妇人怎敢瞒骗大人?
然夫不吝赐教,妻定从风而服,后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熏风乍拂,化日方长,不觉顿移节序。
盼归。」
无一词在嘲他,无一词不在嘲他。
傅恒不是不告诉尔晴,但很多事不方便在信中说。
想了想,傅恒提笔道:
「卿卿如唔
奉展芳翰,如见玉颜。
昨得手书,反复读之,卿意吾已知悉。
劝妻莫生气,再听君一言,祈愿倾耳。
妻待夫以诚,夫亦当如斯。
别后萦思,念与时积,把臂未期,寸心如结。
道安。
夫 恒 手启」
如此般,两人借信抒情,几近月通一函。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转眼已至夏末。
此次天花之疫虽然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最终的结果却也可以称得上是功在千秋、福泽万代。
如果,不是尔晴偶然听到府中下人的谈话,那么,尔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场她所以为的意外很有可能是歹人的早有预谋。
自从自动扇发明以后,在内城度暑也没有以往那么难耐了,但圆明园内风景如画、无与伦比,住在里面,心情都会好很多。
在皇后坐完月子,永琮的状况也稳定下来后,皇上就带着太后以及一批嫔妃住进了圆明园,尔晴自然是跟着老夫人、兄嫂们搬到郊外的园子里。
那日,尔晴去内城看望过她阿沙和弟弟后回到含青园,路过马房之际,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惊呼声,似是有人在说书似的,尔晴听到一嘴,方知是那个死里逃生的护卫在跟人吹嘘,说他病得快死时,迷迷糊糊中好似踏过鬼门关,看到了牛头马面还有判官云云。
“唉,也怪我自己,德保拉我走我还不走,非要教训那老梁头一顿,以至染上这等骇人的病,差点就翘了辫子了!”
倘若她没记错的话,月前碰瓷的老乞丐胡搅蛮缠、以头抢地怎么都不肯走的时候,曾自称老梁头?
“我老梁头虽然只是个乞丐,但也是有人撑腰的,你们别想用这几个臭钱就把我老叫花子给打发了!”
本没多在意的尔晴跨过门槛,却在听见这个颇为耳熟的名字后,顿时驻足。
然后,转身快步行至马房前,一把推开门。
里面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尔晴,慌忙跪下来:“夫人,奴才们不是在偷懒……”
尔晴没理这些人的辩解,径直走到那护卫身前:“我听你说,你的病是被前些天撞到咱家马车的人传染的?你怎么知道的?”
护卫答:“奴才有个安达,在顺天府当差,负责焚烧染疫而死之人的尸体,我是听他说的,好像这次京里所有得了天花的人都是被一个乞丐传染的。”
“奴才觉得不对劲,就打听了一下那乞丐叫什么,结果还真是我想的那个人,也算我们倒了大霉,叫我等撞见这个讨命鬼,差点连累了小少爷,是奴才该死,请主子责罚!”
他怕尔晴怪罪,主动认错,因为府里人都知道夫人的性子是你越藏着掖着,夫人越不会轻易饶你。
讨命鬼是真,倒了大霉却不见得。
那乞丐口中的有人撑腰是何意呢?
“行,我清楚了,你们散了吧。”
尔晴挥退众人,脸色一点点阴下来。
静悄悄的马房里只有什么都不懂的马儿在悠闲地吃草。
沙沙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却是屋外起了风。
风卷着云压下,乌沉沉一片,夹杂着雷声滚滚,像要劈到人身上似的,令人胆颤。
“夫人,要下雨了。”
见尔晴看着窗外出了神,杏雨出声提醒。
是啊,要下雨了呢。
尔晴眯起眸子。
顷刻间,雨丝连片,淙淙滚滚,倾泻而下。
莽莽屯云接四溟,直疑天漏地维倾。
积了一地水,几乎要漫过行人的脚面。
“怎么下这么大雨还过来?”
皇后看到尔晴,很是奇怪。
雨太大,虽撑了伞,也批了蓑衣,但尔晴身上还是被淋湿了些,颇有些狼狈。
琥珀、珍珠为尔晴解开蓑衣,并用巾帕给她擦脸,明玉上上来一杯姜茶:“赶快喝了,驱驱寒。”
尔晴并不接,只道:“姐姐可否将各宫的娘娘们都召来?”
“现在?”皇后微惊,随即看向门外,廊檐之下落雨如瀑,她轻蹙眉摇摇头:“雨太大,怕是不方便在这时请人过来。”
纵使自己是后宫之主,也不好无端让人冒雨而行。
“无妨,夏日雨急,这会儿去请,说不定还没等小福子、小禄子他们到各个宫,雨就停了。”尔晴理解皇后的难处,却并没有改变主意
皇后心知尔晴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便担忧地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尔晴这时接过明玉手中的姜茶,小口小口喝起来。
一杯下肚,腹腔中生出一股暖意。
“娘娘稍安,待人来齐了,自会见分晓。”
她放下杯子,只坐在那里,一双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没来由得让人心生不安。
“你们传本宫懿旨,请娴贵妃、纯贵妃、愉妃、舒嫔……来长春仙馆一趟,快去快回。”
皇后不再问,对着殿内的小太监吩咐下去。
除了几个位分低的常在、答应,宫中叫得上号都被点了名。
“呦,怎么了这是,搞这么大阵仗?”
来得最快的是住在长春仙馆后面的绿荫轩的魏璎珞。
如今皇后已经平安生产,她到底已是贵人,不好时时刻刻都待在皇后身边,只分出几分心密切关注着内外的动静,尔晴一进长春仙馆,魏璎珞就收到了消息,又看到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们倾巢出动,当即火急火燎地赶了来,怕是七阿哥出了事儿。
七阿哥若是有事,皇后娘娘恐受不住这样的打击,魏璎珞自然得来看一看。
“贵人也请稍安,待会便知。”
正说着,雨势说小就小,阴黑阴黑的天也逐渐亮起来。
但,还是显得昏暗了些,屋檐、枝头还在滴滴答答,地上、屋顶、空气中,到处都湿漉漉的,侵入衣服里,黏在皮肤上,惹人心烦。
皇后急召,各宫娘娘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跑一趟。
正殿明间,皇后端坐于紫檀宝座上。
娴贵妃、纯贵妃一左一右坐在最上首,娴贵妃边上是愉妃,愉妃对面是婉嫔,愉妃下首是舒嫔纳兰淳雪,然后依次是魏璎珞、陆晚晚这两个新晋贵人。
“皇后娘娘召见我等,可是有要紧事宣布?”
娴贵妃好似仍和从前一样谦和、善解人意。
有了带头的人,其他的便也都附和地问,只是语气大都不怎么好。
似今日这般狂风骤雨的天,合该待在屋里吹着风扇吃冰镇西瓜才舒服,平白无故被叫出门,还什么缘由都不告知,搞得神神秘秘的,众妃心里多少有几分情绪。
一时间,所有人都注目向上首,等着皇后给她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后轻咳一声,但她也跟其他人一样,什么都不清楚,只能为难地看着尔晴。
“娘娘们勿怪,今日是尔晴斗胆借皇后之名邀你们来此一叙,若有怠慢之处,尔晴先向各位陪个不是。”
尔晴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大大方方地行了万福礼,语气、表情、态度都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这一出却叫众嫔妃更加摸不着头脑,皆目露狐疑地打量起尔晴。
她们在打量尔晴的同时,尔晴也在打量她们。
尔晴的位置乃独一处,就在皇后娘娘的侧边上,这个位置,能让纳尔晴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便见有人一直保持着那张恬淡的笑脸,有人好奇地盯着尔晴等她的下文,有人默默地坐着,当着她一贯的背景版,也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一声娇笑又将众人躁动的心绪压了下去。
“傅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纯贵妃捏着帕子,斜椅在扶手上柔柔开口,就像一株空谷幽兰,光是坐在那儿,便叫人赏心悦目。
幽兰一甩绣帕换了个姿势,凸起的肚子显得尤为惹眼:“夫人有事相邀,直说便是,我等岂有推脱之理?”
“傅夫人有事还是快说吧,最近这鬼天气,又闷又热,好容易才下了场雨,晚间应该会凉快些,我还要回去让人给我敷脸,然后再睡个美容觉呢。”
舒嫔有点子看不惯纯贵妃那副作派,轻轻呵笑了一声。
尔晴见关子卖的差不多了,便准备收网:“娘娘们应该都听说了,前个月城中闹疫情的事吧?”
“这是自然,宫里头也人心惶惶的,我连院子都不敢让永琪出去,差点没把他给憋坏!”
愉妃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可不是,我手底下也有几个太监、宫女没接种过人痘……”陆晚晚眨巴着那双无辜的杏眼,插嘴道,紧接着她松了口气:“好在没有人出事。”
“幸得佛祖保佑,叫人研制出了那什么牛豆疫苗,以后不会有人再承受天花之苦了。”
确认过牛痘疫苗的功效之后,乾隆第一时间就是下旨让在各房各处当差的奴才里没种过痘的都要接种疫苗。
婉嫔信佛,讲究行善积德,主动出钱称要负责其宫中所有下人的种痘费用,其他宫的娘娘们见了,自不好再无作为,纷纷效仿,多出来的钱则捐去了城中的普济院、育婴堂。
这让乾隆头一次注意到婉嫔的存在,可惜婉嫔太不上道,于是,很快,乾隆的目光便就转走了。
娴贵妃用计收养永珹后,也有意争起宠,翊坤宫一个月倒也能得乾隆的两三回光顾,加之她是从潜邸里出来的,是老资历了,纯贵妃虽比之要受宠些,身份却比不上她,所以,可以说如今娴贵妃是皇后底下第一人。
见众人有聊歪的趋势,她接过话茬,将话题又引回尔晴身上:“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傅大人夫妇,若不是你们,恐怕整个紫禁城都会遭殃的。”
“是啊,天灾太可怕了!”
不知是谁感叹了这一句,所有人都深以为然。
“天灾?”
却听到尔晴忽地嗤笑了声,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傅夫人这是何意?”有人问。
“如果我告诉你们,此次非为天灾而有可能是人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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