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傅恒惊了一下:“你又去宫里干嘛”
说完,他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尔晴不可能永远都不进宫,便平平气,加了句:“那我明天陪你一起。”
“你难得休沐,不需要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你一个人进宫,我不放心。”
如果有傅恒陪着,对她的计划更有利,尔晴也不再拒绝,便道:“也好,那你试试看这个穗子,明天戴着这个进宫。”
尔晴递给傅恒一个藏青渐变色流苏穗子,上面缀了颗白色砗磲珠子,又用银白色的线反向编了个菠萝结,虽然简单,却不失精致。
傅恒接过来,拿在手里越看越欢喜,不由得问:“怎么想起给我做穗子?”
“你不是说你从前一直戴的那个是纯妃做的,所以你还给她了吗?正好,明天你带着我做的穗子去她面前晃悠两下,我就不信还不能让她露出点破绽!”
尔晴心想,不能报仇,她还不能收点利息?
傅恒撇撇嘴,就知道不能对尔晴有所期待,堵着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把穗子栓在腰间,随手拨了拨,拨着拨着,他忽然明白过来,尔晴又没有预知能力,怎会知道他今天放假,提前做个穗子以让他去试纯妃?
这么一想,傅恒脸上由阴转晴,心中笑骂,真是个嘴硬的女人!
尔晴自是不知傅恒九转十八弯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会儿,她也没心思猜他阵儿阵儿抽的什么风了。
她看着傅恒,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而后,执起他腰间的玉佩,略歪了歪头,异常懊恼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
“穗子做短了,与这玉佩的大小不相符,不好看。”
“那怎么办?”
“让我想想。”
傅恒看着尔晴的头在他腰边动来动去,满头墨发只用一根簪子松松垮垮挽了一个斜髻,簪上那颗通透圆润的玉水滴儿也随着她动作一动一动的。
终是没忍住,手指不安分地搓了搓,将簪子一拔,三千青丝散落,泼墨挥毫般,似有淡淡清香随之散开,傅恒的心跳不由得慢了一拍。
“你疯啦?”
尔晴下意识捂着头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傅恒,他手可真欠!
“你头发还没干呢。”
他喉咙动了动,声音发涩。
尔晴伸手去摸,却摸不到哪里还是湿的。
“你摸不到,我帮你。”
他直勾勾地盯着尔晴,目光灼灼,尔晴被他看得头皮直发麻,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一大步:“不劳烦你了,我出去再晒晒就好。”
说罢,转身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这个穗子……”
“我重新给你做一个!”
她头也不回,推开门走了出去,还差点没被门槛给绊倒。
“你小……”
‘心’字还没说出口,尔晴就没影了。
傅恒收回手,觉得有些可惜,又有点无奈,抿了抿唇,心道,尔晴,你可要快些才行,我可忍不了多久了。
“少夫人,你怎么又出来了?”
屋外传来杜鹃的声音,傅恒抚了抚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笑了一下,走出门,替尔晴答道:“没什么,我见少夫人头发还没干好,就让她出来再晒一会儿。”
“哦。”
杜鹃点点头,不再问,走到别处做事去了。
见到傅恒出来,尔晴立即低下头,装作一心一意地打络子,傅恒看着她,眼中有着志在必得,便也不再急于一时。
“尔晴……”
他这一声喊得尔晴手一抖,刚刚理顺的流苏穗抖落在框里,乱了,尔晴的头也垂得更低了。
见状,傅恒嘴边扬起一抹笑,道:“我去书房看会儿书,你不必等我了。”
尔晴没答话,傅恒也不介意,挑了挑眉,待他转过身,尔晴才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头。
她怎么忘了,傅恒再是个君子,也还是男人,而她是个女人,一个有点姿色的女人。
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罢,到了这个时候,尔晴不得不开始考虑傅恒或许真的有点喜欢上她了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一直在逃避。
但,正如她一开始和傅恒所说的,她不需要他忘记魏璎珞,更不需要他喜欢她,如果他对她起了那样的意思,她也只能说一句多谢厚爱了。
尔晴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她现在首先应该解决的是纯妃的问题,至于傅恒……
或许,他不过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尔晴不是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总之,他不说,尔晴就当不知道。
晚上的时候,因为觉得自己的举动可能吓到了尔晴,傅恒特意在书房逗留到很晚才回房,尔晴已经睡得很熟了,傅恒在她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轻声道:“做个好梦,尔晴。”
第二天,尔晴醒来,有点不敢直视傅恒,倒不是因为昨天她的那个猜测,而是昨晚她做了一个非常无厘头的梦的缘故。
梦里,傅恒一直追着尔晴跑,他一直追,尔晴就一直跑,她一直跑,傅恒就一直追,最后她累得实在跑不动,刚想问‘你为什么要一直追我?’,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傅恒长了颗豹子头,还口吐人言,道:“因为我要急支糖浆!”
吓得尔晴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然后就听到傅恒说:“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
尔晴哪里还睡得下去,起床洗漱完再化个妆,就已经辰初三刻了,又用了个早膳,七七八八一弄,直到巳时的时候他们才出发去宫里,不过今天傅恒休沐,他们也不需要刻意赶时间,那么早进宫。
到了宫里,尔晴先去了永和宫陈贵人那儿,感谢她上次无意中救了自己,并送了她一个亲手做的玉穗,以及一套毛线袜子手套围巾,至于其他几个把她救上岸的小太监,因为傅恒已经打赏过他们,尔晴就没再另外送东西给他们。
从陈贵人那里出来,尔晴和傅恒就去了长春宫,不出尔晴所料,在门口,他们遇见了纯妃。
“快,摸我的脸。”
“什么?”
远远地看见纯妃的身影,尔晴赶紧对傅恒使眼色,见他没明白,又直接开了口,傅恒因为背对着,并没有看见纯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让你摸我的脸,快点!”
尔晴都这么说了,他再不把握,岂不是白白错过个好机会,然而,他刚把手抚上去,根本还什么都没碰到,就被尔晴拉了下去,她略微低下头,作出一脸娇羞的模样,道:“也不注意点影响,还是在宫里呢!”
随即,傅恒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傅大人傅夫人今日是来宫里看望姐姐?”
尔晴向着声音来源福了福身:“是啊,真巧,纯妃你也来看望皇后啊?”
“倒也不是,本宫是去永寿宫找娴贵妃说几句话,刚好路过这里。”
傅恒这才明白尔晴刚刚那一系列行为是为了什么,并没有怎么惊讶,他转过身,向纯妃问了个安,便后退一步,不再说话,把舞台让给尔晴。
纯妃手搭在玉壶腕上,关切地看着尔晴:“听说傅夫人前些日子被人推进了荷花池里,今日瞧着确实瘦了好些呢!”
她脸上的表情一如往昔,温婉可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啊,可真受了不少罪,不过……”
尔晴故意顿了顿。
纯妃果然发问:“不过怎么了?”
尔晴回头看了一眼傅恒,满脸的柔情蜜意,傅恒则也温柔地看着她,两人就当着纯妃的面,状似旁若无人地,眉目传起情来。
直到纯妃忍不住咳了一声,尔晴才‘依依不舍’地转过来头来,道:“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这事,我才知道他有多么紧张我。”
虽然纯妃掩饰得很好,但尔晴还是看到了她眼中隐藏的很深的嫉妒以及一丝微妙的懊悔。
尔晴心中暗爽,哼,我气死你!
于是,她又故意挽上傅恒的手臂,侧过身子,让出路,并把傅恒腰间的穗子露出来,道:“纯妃娘娘先请。”
纯妃微微笑着,脸上没有再露出任何不对,不过尔晴知道,纯妃现在心里估计恨不得想掐死她,但,之前是她大意,今后她不会再给任何人害她的机会了。
“娘娘,我们走吧。”
玉壶出声提醒了纯妃一句,纯妃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好。”
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尔晴忍不住笑出了声,傅恒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如何,出了口气没?”
尔晴把傅恒的脸推开,也压低声音道:“没错了,就是纯妃,你想好怎么跟皇后娘娘说了吗?”
“实话……实说。”
看着尔晴近在眼前白嫩小巧的耳垂,傅恒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她今日带的是叶片状翠玉珠子的耳坠,绿莹莹的,衬托的尔晴的皮肤更白皙了,绿珠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晃得傅恒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就往上面吹了口气。
尔晴反射性地捂住耳朵,简直不敢相信,傅恒居然在这里对她做出这种事来!
远处,纯妃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二人,见他们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神情一阵恍惚。
见她如此,玉壶再次劝到:“娘娘,你就忘了傅恒吧,你看他跟那个尔晴在你面前没有半分顾忌,他何曾在意过你?”
“你不用说了,本宫明白。”
纯妃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眼里已经没有一丝留恋。
随后,她脚步坚定地向翊坤宫走去。
那厢,傅恒跟尔晴已经进了长春宫,明玉立即迎了上来,拉着尔晴问长问短。
皇后也问道:“见你终于好了,我才彻底放心,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吧?”
“劳娘娘挂念,尔晴已经大好了,吃得香睡得也香!”
“那就好,我看你瘦了好多,得赶快长回来才行。”
尔晴摸摸自己的脸,道:“还好还好,尔晴还觉得之前吃得太胖了点呢。”
说完她便对傅恒使了使眼色,然后找了个理由把明玉喊了出去。
“怎么,有什么要紧话要说?”皇后问。
傅恒还未说话,魏璎珞便主动提出要出去烧壶热茶来,她从傅恒身旁走过时,探究地看向傅恒,傅恒也看着她,而后两人同时收回目光,昔日恋人如今也只剩下相顾无言。
见魏璎珞的背影转过门口,皇后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现在对璎珞……”
未尽的话是什么,两人都懂。
傅恒道:“姐姐,我准备待会儿约尔晴去街市上逛逛,顺道去碧露轩听书,之前我好不容易说动尔晴,却不想……”
却不想尔晴那日出了事,后来又生了病,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病好后尔晴也懒得出去了,傅恒好几次提出带她出去走走,都被她找各种理由推脱了。
“姐姐你也知道,尔晴不大爱动弹,成天窝在家里,不喜欢出门,所以待会儿还要劳烦姐姐为傅恒说说好话。”
听他这么说,皇后便知道他的意思了,笑了笑,又问:“你特意把璎珞和明玉支开,不会只是想跟姐姐说这个吧?”
“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傅恒正了正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前些日子,推尔晴下水那个幕后黑手我们查到了。”
“是谁?若是属实,本宫定要禀明皇上,严惩不贷!”
“姐姐不可!”
“为何?”
傅恒微叹,道:“姐姐可还记得傅恒从前缀在腰间的那个穗子,我以为那是姐姐送与我的,所以一直戴在身上。”
皇后疑惑不解,既不解傅恒为何好端端的提起什么穗子,也不解她什么时候送过傅恒穗子,便解释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姐姐没做过穗子给你。”
“现在我知道了,那个穗子是纯妃送的,大婚前她来找过我,我才知道的……”
在皇后娘娘不解的目光下,傅恒将一切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一遍。
听完,皇后沉默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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