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尔晴的死到底还是让乾隆和魏璎珞之间起了嫌隙。
翊坤宫里,继后辉发那拉氏正掐着兰花指欣赏她手上的累丝錾花镶东珠护甲,皇后独有的镶三颗东珠护甲让她情不自禁地牵起了嘴角。
珍儿尚有些疑惑,便问:“主子,我瞧着皇上也没对喜塔腊氏有几分情,怎么会为了她和令妃冷战呢?”
继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的笑变得不可捉摸起来:“一个喜塔腊氏自然不够分量,但好在她生了个好儿子。”
一旁的袁春望神情微动,忍不住问:“那孩子,莫非真的是……”
再往下的话就太大逆不道了,袁春望适时停下来,珍儿听他这么说,脸色大变,不由惊呼:“不会吧,这……这……”
“你们莫要胡乱猜测……”继后眸光警示性地从珍儿和袁春望身上慢慢扫过:“皇上不是说了,忠勇公之子极肖端慧皇太子,机敏明睿,令他甚喜。”
无论是与不是,那孩子都不会对她的永璂有什么威胁,继后知道自己没必要将其放在心上。
不过,魏璎珞就不同了,此次她借力打力,设计令妃犯下此等大罪,皇上冷落了其大半个月,想必已冷静下来,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怕是之前她的一番心血都要白费了。
继后想起她最近知道的一件很有趣的事,轻抚着手上的护甲,笑了。
她身旁立着的袁春望一直低垂着脸,暖黄的烛光从明角灯里透出来,带了些许森白,映着他青蓝色的长袍,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有些渗人。
魏璎珞,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背叛了我!
他微扭头,看着窗外,表情阴鸷而疯狂。
啪嗒一声,窗台上蜡烛结了个大大的灯花,烛光跳闪一下。
明玉收起叉竿,关上窗,转身对着坐在桌旁的魏璎珞,劝道:“璎珞,早点睡吧,皇上不会来了。”
自从尔晴的事后,皇上就和璎珞开始冷战,璎珞又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无缘无故地走神,情绪很不对劲,明玉很担心,就留在了宫里照顾魏璎珞。
魏璎珞似乎没听到她说话,只是木然地直视着前方,不知是在看什么。
好一会儿后,她才收回目光阖起眸,脸上尽显疲色,缓缓道:“我知道,我不是在等他。”
“你这些日子总是睡得不踏实,是因为何故?”
明玉担忧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劝解,魏璎珞从来都好像铁打的一样,她还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失意的样子。
魏璎珞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好避而不谈,转而问:“明玉,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对不起皇后?”
“怎么会呢?”明玉皱眉,旋即反驳:“你怎会这么想?你的苦衷,皇后娘娘会明白的。”
是吗?
魏璎珞弯起嘴角又拉下。
喜塔腊尔晴,你真是厉害,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她的记忆回到了月前的那个大雪夜。
毒酒的发作并没有魏璎珞想象得那么快,喜塔腊尔晴喝下之后依然笑得张狂,她抹去嘴角的一抹血,傲然地抬着下巴,并不看她们任何一个。
殿内很安静,静得魏璎珞很清楚地听见了窗外风把树枝吹得簌簌作响,还有呜呜呜呜的声音,似是有人在哭,可是,谁会为这个恶毒的女人哭?
在时间的流逝中,她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
魏璎珞冷冷地看着尔晴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住地有血从她嘴里涌出来,而她还在笑着。
明玉再看不下去,捏着帕子紧紧捂着嘴跑出了门,魏璎珞看到她在哭,尔晴也看到了。
“这个傻……咳咳……子!”
尔晴无声地笑起来,她已经无力站着,整个人跪躺在地上,血水将她身上鲜红色的裙袍染得更红了,像是开出了一朵朵血色的梅花,红得有些发黑。
渐渐的,她喘不过气来了,死死揪着心口处的衣服,脸上浮现出痛意,更多的血从她嘴里涌出来,几乎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魏璎……珞,我……我要跟你……单独谈……”
她努力地将头抬起,直视着魏璎珞的眼睛,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可怖,或许,她就是要用自己这样痛苦到扭曲,鲜血淋漓的脸去膈应魏璎珞,魏璎珞果然略感不适地皱了皱眉。
袁春望眼神一凛:“你这女人还想做什么?”
魏璎珞朝他摇了摇头,袁春望只好按捺着内心的暴虐之情,带着另外两个小太监退了出去。
“说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魏璎珞蹲下身,低头俯视尔晴,眼里带着一丝哀悯。
“想不想……知道我那……晚到底跟娘娘说了些什么?琥珀听到的可远……远不是全部。”
“所以呢?”
不管尔晴说了什么,都无法改变她逼死皇后娘娘的事实,魏璎珞并不想再听其狡辩,准备走,却被尔晴揪住了衣领。
“怎么,不敢听下去?”
这时的她似乎是进入了回光返照的状态,除了有些发青的脸色和嘴角残留的血迹,她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连青紫的脸也渐渐红润起来。
魏璎珞面无表情地睨着尔晴,尔晴笑了一下,然后松开手:“不错,我是勾引了皇上,可是我根本没和皇上发生任何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晚,在床上,皇上喊的是你的名字。”
“皇后娘娘清楚地知道这一切。”
魏璎珞瞳孔一缩,见状,尔晴勾起唇拧笑着。
“是,皇后菩萨心肠,可是,你真就以为她是无欲无求的菩萨了吗?她为什么要用一道懿旨把你贬得远远的?或许是想给你自由,可她当真就没有一点点私心吗?”
“然而,你做了什么?你和皇上又做了什么?”
“要为皇后娘娘报仇,毒死我一个算什么?我是凶手,你们也同样是!”
“魏璎珞,至少,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与皇上之间还是清白的,你呢?”
她又开始大声地笑,然而,才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像是有什么堵在她喉咙里,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痉挛,浑身震颤不已,不断有血水从她喉头涌上来,说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
“额娘在呢,康儿,额娘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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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诨,阿诨,你跟玛法说,让他不要送尔晴去当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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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蟆,到处都是蛤蟆,阿诨,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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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不是,你都永远只能是康儿的八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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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沙,怎么办?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魏璎珞再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恍惚中,魏璎珞听到自己说:“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尔晴却没有回答她,再没有力气回答她,最后撇了什么地方一眼,笑着闭上了眼睛。
魏璎珞顺着她脸朝着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窗外,风更大了,呜啊呜地,呜得魏璎珞心烦气躁,她开始耳鸣,脑子里、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
后来,皇上来了,再后来,继后也来了。
有一个人从她身旁走过,开始给喜塔腊尔晴梳妆修整殓容,很快,她又变回了原来那个看似温柔美丽的喜塔腊尔晴。
魏璎珞听到皇上说喜塔腊氏哀悼旧主,悲恸而亡,忠心贯日,感莫可言……
她没再听下去。
真是太讽刺了!
魏璎珞,至少,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与皇上之间还是清白的,你呢?
“我?”
“我是问心有愧……”
突兀的一句,搞得明玉摸不着头脑:“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魏璎珞低头沉吟,心想,差点就着了你的道了。
我是问心有愧,你便一点错也没有?
喜塔腊尔晴,你当真会强词夺理!
一直隐含在她眉眼当中的愁绪散去,魏璎珞哼笑一下,不再被此牵动心绪:“明玉,你先去睡,不用陪我。”
“可……”
“顺便帮我把蜡烛都灭了。”
她歪头浅笑,明玉只能应一句:“好吧。”
一只手拿起戳纱灯罩,吹了口气,烛光晃了晃,灭了,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浓稠的黑,袅袅青烟向上升去,挣扎了几下,消散在夜色里。
夜色渐暗又渐明,日往月来,转眼已入春。
是夜,无月。
傅恒终于哄睡了福康安,他熄灭蜡烛,轻手轻脚地向外走,正要关上门,福康安糯糯地声音响起。
“阿玛,我不想去尚书房学习。”
“为什么?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
福康安没有回答,黑暗中隐隐约约能听到他在抽啜。
傅恒无奈,转过来重新点起灯走回福康安床边,问道:“怎么了,哭什么?”
他立即抱上傅恒的腰把头埋在傅恒腰边,哼唧着耍赖撒娇:“阿玛~”
“福康安,不要耍性子,好好说话!”
被傅恒一斥,福康安生气了,噘着嘴不说话。
傅恒没办法,只好坐下来,更加耐心地劝:“你不是觉得府里没人陪你玩吗?到了尚书房,会有很多很多伙伴陪你一起读书,你明俊堂哥也在啊,你每天早上,可以跟阿玛一起去宫里,下了学,阿玛就会来接你,不好吗?”
福康安揪着被角搓来搓去,头低低的,声音也低低的:“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让额娘教我……”
“你额娘……”
傅恒不知道要怎么跟福康安解释,喜塔腊尔晴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没了,不存在了,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但他不能这么说。
许久,傅恒叹口气,坐到床上,替福康安抹去眼泪,轻声说道:“康儿,你额娘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我们每个人最后都会去,但不是现在。”
“我知道,额娘说过,人就像树上的叶子一样,到了秋天,就会落到地上,慢慢变成泥土。”
“可是,阿玛,树叶秋天落下来,春天还会再长出来,我额娘为什么不能回来呢?”
傅恒怔住,原来,康儿前些日子总是看着窗外的树,是在想这些?
他想了一下,解释道:“因为,秋天的叶子已经落在地上变成了泥土,春天长出来的是新的叶子啊,这是生命的延续,就像康儿和你额娘一样。”
“那阿玛你呢?”
福康安问的这个问题把傅恒难住了。
“我……我……”
憋了半天也没憋出话,福康安见他这样,善解人意地替他回答道:“阿玛是大树,对不对?会永远陪在康儿身边?”
虽然不忍,傅恒还是摇了摇头:“人会生病,树也会生病,如果树生病了,医不好,就会枯萎,阿玛总有一天,也会离开你的。”
福康安掉起眼泪,一把搂住傅恒脖子:“阿玛,我不要你生病!”
“阿玛向康儿保证,一定会好好的,尽量不生病,直到康儿也长成一棵大树。”
“那我不要长大了。”
傅恒无奈极了,拍拍福康安的背,轻笑道:“可是,阿玛会老呀,如果阿玛老了,康儿还没长大,谁来照顾阿玛?”
“那阿玛,你一定要慢点老哦,等等康儿,康儿还不想那么快长大。”
“好,阿玛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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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要轻易相信尔晴的话,毕竟她是恶毒女配的人设。
PS:我个人觉得,皇后娘娘的死一成怪她自己,一成怪尔晴,二成怪纯妃,二成怪娴妃,但,最应该怪的就是皇帝,魏璎珞怎么着还有个报仇的苦衷,他,难道看不出来皇后那道旨的用意?还不是说睡就睡,着实是大猪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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