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果然不出傅恒所料,阿睦尔撒纳是个心大的。
在彻底击溃达瓦齐后,乾隆决定对去年归附的包括阿睦尔撒纳在内的四部台吉赏功策勋,用奖劳绩,以其四部之名将卫拉特分封四汗,又晋封阿睦尔撒纳为双亲王,食亲王双俸。[1]
然而,阿睦尔撒纳并不满足于此,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借刀杀人,联合清军之手把自己最大的对手达瓦齐势力消灭,然后一步一步统治卫拉特,实现自己的野心而已。[2]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阿睦尔撒纳开始广结党羽,拥兵自重,又通过亲信制造舆论,请旨乾隆,让清廷策封其为卫拉特四部总汗。[3]
可这哪里是请求?根本是威迫。
养虎为患,准噶尔之乱刚平,乾隆怎会坐视其大,再‘培植’出一个噶尔丹出来?
乾隆本欲以‘行饮至礼’的名义,召他回京后再寻机会将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可是,阿睦尔撒纳也不是吃素的,在前往热河途中,他借口暂归治装,逃回治地。[4]
八月的时候,阿睦尔撒纳军包围了班第在伊犁的镇守军,当时,清军只有500人,怎会敌得过有备而来的阿睦尔撒纳?[5]
结果,班第、鄂容安兵败自杀,萨喇尔被俘。
傅恒本已下值,得知此消息后又立即驱马回头,行至东华门下马碑前,他扯动缰绳勒停马,从马背上下来后,立即有人替其牵马入厩,傅恒未做停留匆匆往军机处赶。
到隆宗门的时候,他看到尔晴的祖父来保的身影从另一边走来,这是很正常的,来保与他同在军机处行走,自然也是因为听到阿睦尔撒纳叛军攻陷伊犁这个消息,知道皇上必会急召他们商讨此事,才先一步进宫等待宣见。
傅恒放慢脚步,稍等了片刻,这时,来保也看到了傅恒,不多时,他便走到傅恒面前,二人互相颔首行作揖礼,傅恒头低些。
虽说喜塔腊尔晴已逝,但两家终究还是姻亲,加上福康安的存在,富察府与喜塔腊氏就不可能断得了这层关系。
尔晴突然暴毙,死因明眼可见的有可疑,傅恒一直在等着来保‘问罪’于他,即使不会‘责怪’他,至少也会过问几句,但自始至终,傅恒都没等来喜塔腊府的任何一人,他特意准备的那些说辞成了多此一举。
傅恒想起,因为他姐姐的死,他和尔晴第二次吵得不可开交,尔晴被他以养胎为由拘在院里,不准她出去,也不准外人来探望她。
喜塔腊尔晴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被禁足,她托人去信喜塔腊府的事,傅恒是知道的,甚至信中写了什么内容,他也一清二楚,不过,傅恒却没阻止。
事实证明,喜塔腊尔晴这么做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傅恒早就猜到会如此,可笑,喜塔腊尔晴还以为是他挡了她家人的信件,他不屑那么做。
喜塔腊尔晴,我竟觉得你有点可怜了。
不过……傅恒一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还想这些作何?
两人略微寒暄了几句,谁都没提那个把他二人联系到一起的女人。
或许喜塔腊来保想过要说些什么,但葬礼上,葬礼后那么久的时间他都没开过口,此刻他更不可能开口了,家国大事当前,其他的什么都可以放一放。
傅恒隐秘地瞟了一眼来保,他脸上一派肃穆,目不斜视地大步往前走着,于是,傅恒微甩甩头,把无用的情绪敛去,跟在来保身后进到军机值房。
二人到值房后不多久,其他几位军机大臣也都来了,之后没一会儿,乾隆就召见了几人。
君臣通过商议,迅速制定出了一系列措施以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十月下旬,乾隆重封了卫拉特四部汗王,又为各部的一些名门权贵封公,授扎萨克、一等台吉、内大臣等职位,以稳定卫拉特贵族之心,解除后顾之忧。[6]
随后,乾隆又在傅恒等人的建议下令策楞为定西将军、达尔党阿为定边左副将军、扎拉丰阿为定边右副将军,并定于次年二月开始第二次远征伊犁。[7]
这么一搞,一直到十一月,傅恒才暂时闲下来,而福康安已经进尚书房学习大半年了。
尚书房学习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清朝对于皇子的教育是相当之严格的,一般到了六岁就要开始到尚书房读书,且‘寒暑无间,虽成婚封爵后,读书不辍’。
紫禁城、西苑、圆明园及各处行宫都设有尚书房,皇上住在哪皇子们就在哪里的尚书房读书,以便皇上对皇子们学业随时检阅查问。
皇子们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不仅要学习各种史集经典以及满、汉、蒙三种语言,更要学习骑射、鸟铳,刀枪器械和算数等科目,在学习时长上亦有严苛的作息时间表,一般早上五六点就得到,至于散学时间,则根据年龄不同而定。
目前在尚书房学习的有四阿哥永珹,虽然他已被指了婚,再有一年多就要成婚,但仍需继续入尚书房读书,其余是,今年一十三岁的五阿哥永琪,及比永琪小两岁的六阿哥永瑢。[8]
这三位阿哥,还有和亲王的几个孩子,另有几名伴读,他们年龄稍大,每天要到下午四五点才散学。
福康安则是与八阿哥永璋、十一阿哥永璇、十二阿哥永璂等人在一块学习,这几位都还不到十岁,是以会早点散学,大概是午后二点多的样子。[9]
冬日的午后,阳光正好,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尚书房‘小班’文书课已经下课,下课后可食些点心水果,稍作休息便要开始习满、蒙语及步射、骑射,学会步射后,再开始学骑射。
骑射五日一习,今日是福康安第一次跟三个阿哥一起在奉先殿南边的箭亭跟随谙达练习驭马,等熟练后,再习如何在马上拉弓射箭。
与福康安一起学习的三位阿哥中,要数永璇最与福康安不对付,他仗着自己额娘正当宠,看不惯一个大臣的儿子竟不是来给他们当伴读的,更有自己的伴读哈哈珠子及随侍的苏拉太监,一应待遇和阿哥没什么区别,甚至,永璇还隐隐感受得到,他的皇阿玛,比起自己,要更喜欢福康安。[10]
鉴于这种嫉妒心里,永璇总憋着一股劲要跟福康安比,诗文比不过比策问,策问比不过比书画,书画方面他俩都不算特别好,但福康安也不比永璇差,这简直快要把永璇气炸了。
因而,在骑射课上,他特别特别努力,就是想要把福康安给比下去。
永璇和福康安一般大,但却比福康安要早一年入尚书房读书,他心想其他的比不过,驭马他是受过皇阿玛跟谙达的称赞的,他就不信,福康安的骑射还能比他好?
当永璇提出要跟福康安比试的时候,总谙达并不同意,因为福康安后进一年的缘故,他之前的骑射课都是和比他小一岁的永璂在一起练的,从习会步射后开始学驭马,至今满满当当不过三月有余,如何能与已有一年多经验的永璇比?
福康安却不惧,信心满满地答应了这场比赛,一旁的永璂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八阿哥永璋等其他孩子则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看好戏。
谙达们也都没有说话,皇上并不禁止皇子们间这种‘友谊’性质的比试,而且鼓励皇子乃至伴读间如此做,互相激励。
不过,话虽这么说,一般伴读哪敢和皇子们比,又怎敢比他们表现得好?
福康安就不同了,他身份虽没有阿哥们尊贵,但因为皇上明目张胆的偏爱,他不需要也不会去顾及那些个阿哥的感受,他能做到最好,凭什么要让?
至于书法,绘画嘛,这种东西福康安并不太感兴趣,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去学得怎么样,会,能看得过去就行了。
永璇忘了一件事,福康安的外祖一家,皆善骑驭,其外曾祖父更善相马,皇上还特地作了一首《相马歌》赐之,至于写得怎么样,众人不便评价,但对来保的相马术是莫不称好的。
就在年前,阿睦尔撒纳来降,他以骑射著名,乾隆欲观其骑射与八旗子弟比之何如,却被阿睦尔撒纳以无骏马可骑推辞了,乾隆不悦,这不就是在看不起大清的马甚至是人吗?
适时,来保牵出了其从前献给乾隆拉煤车的一匹老马,阿睦尔撒纳见其真乃世所罕见的一匹好马,再无拒绝的理由,便上马试骑,却不想连试三次上马,都被那匹老马给颠了下去,皇上也找回了面子。
便是不知此事,这之后又发生的一件事,乌苏雅里台将军舒赫德因路远粮尽,延误军机惹得皇上大怒,遣旨要砍了他脑袋,连忠勇公傅恒求情都没用,还是来保最终劝得皇上息了怒,可此时圣旨已下,传旨内监已行去两日,如何追得?
来保曰:“即上有恩命,臣子成麟善骑,遣追前使还。”[11]
成麟一昼夜行八百里,收回成命而归,舒赫德赖以免。[12]
这个在一年前才大出次风头的喜塔腊成麟便是尔晴五叔父,福康安的叔公,而福康安的小舅舅,尔晴嫡亲的弟弟喜塔腊禄泽如今便是福康安的外谙达之一。
但,比赛并没有比出结果,因为出事了……
“主子,不好了,十一阿哥和那福小少爷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嘉妃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边往外走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文栀回说:“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说是因为比赛驭马的事。”
两人匆匆往箭亭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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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有参考百科。
[8][9]文中阿哥年龄和顺序因行文考虑,与历史不符。
[10]苏拉:满语,此处类似书童、杂役。
[11][12]:有参考《清史稿》和《文学殿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来文端公传》——袁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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