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寂静的大殿内,有人冷眼看戏,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选择明哲保身,有人纵火不怕风疾,还要火上浇油,有人虽然同情,却爱莫能助,有人身在其位,必须持心公正,不好偏私哪一人。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被遣至外面等候的御医、谙达、伴读、书童等相关人员跪伏在地上,听着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禄泽在其中,虽然担心,但他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在心里为福康安默默祈祷。
“皇上,有的人呐,仗着您的恩典,就恃宠生骄,永璇便罢,连您都不放眼里,也太目中无人了!”
“依照律例,从来不得有人携带不明物品入宫,不然出了事,谁担待得起?”
嘉妃眼一瞟,轻呵一声,配上她抑扬顿挫的语气,把一个护犊的好额娘演的活灵活现。
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有理也有据,如此一来,即便乾隆想偏袒福康安,也少不得考虑一下这么做的影响,不好再‘不作为’了。
现在,由不得福康安再任性。
“福康安,把东西交出来。”
傅恒又强调一遍,见福康安还不肯听话拿出所藏之物,只得自己出手。
依傅恒看,福康安藏在鞋子里的东西不会是多大的物件,估计也就是男孩子玩的小玩意儿,他求求情,皇上稍稍惩处一下,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嘉妃要的不就是皇上的态度。
“我不!”
可惜,福康安并不明白傅恒的苦心,他在意的是自己的阿玛居然不信他,他伤心极了:“我没有刺永璇的马,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是他冤枉我,掐我脖子,还侮辱我额娘,骂我是没额娘的孩子,没有教养,我才还手的!”
他咬住了傅恒伸向他鞋子的手,难过又不忿,傅恒虽然心疼,却也明白,这件事必须做个了断。
鞋子里的东西终究还是到了傅恒手里,福康安哭着往傅恒身上又踢又踹,更伸手去掰傅恒的手指,想把东西抢回来。
“还给我,还给我,这是我额娘送我的,这是我额娘送我的!”
只是,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傅恒?
“皇上……”傅恒单手制住发疯似的福康安,屈右膝半跪,行了个礼,然后言道:“福康安于圣驾之前,言行无状,乃为大错……”
他边说边把另一手摊开来,看清那是何物之后,殿内之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傅恒愣了一愣,坐在宝座上的乾隆亦是一愣。
那是一只簪子。
确切来说是一只被改成了小孩子玩具剑模样的发簪,银制簪针没变,簪头位置的透明玛瑙珠子被磨成了长而扁圆的剑柄状。
傅恒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曾经送……不,应该说是准备送给喜塔腊尔晴的东西,后来被他摔裂又被喜塔腊尔晴修补好,也是他唯一‘送’过她的东西。
然而。
破镜难圆,碎了的镜子再怎么修补都会有裂痕,就如同他和她的关系一样。
说起来,他们也曾和睦相处过一段时间,在他们第一次吵得不可开交之后,姐姐有了身孕,他从山西回来,在额娘的劝说下,他和喜塔腊尔晴试着与彼此和解,一切都在往好…至少是不错的方向发展。
可惜,结果……
他们之间又爆发了更为激烈的争吵,这一次,他和喜塔腊尔晴彻底撕破了脸皮,再往后,渐行渐远,直至陌路。
‘富察傅恒,你若执意如此,就把我的尸体送去吧!’
他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发簪,是喜塔腊尔晴用它恨恨刺进自己的脖子,鲜血没出来,染红了整只簪子。
疯子,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傅恒只能妥协。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这只簪,毕竟,连她人,他都几乎没再见过。
“十一阿哥童言无忌,乃有口无心,福康安却出手伤人,亦他之错,但……”傅恒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哭得泪流满面的福康安,下了个决定:“养不教,父之过,千错万错都是奴才未严加管教之错,这只发簪乃是福康安额娘生前最喜爱之物,请皇上怜惜福康安失恃之痛,宽谅他一片思母之心,饶了他这回。”
就让以和为贵什么的见鬼去吧!
傅恒拉着福康安的手,让他跪下:“福康安,快向皇上认错,说你以后不会再犯了。”
“皇上,康儿知错了。”
福康安有点儿意会到他阿玛的意图,虽然不情愿,还是乖乖认了错,傅恒又让他向永璇道了句歉。
按说,发簪确实也能当伤人的武器,但若真这么算,后宫的娘娘们头上都别簪东西了。
所以,傅恒在看到福康安所藏只是只簪子后,便改变了主意,不准备再退让,要福康安委已求全,受不该受的屈。
嘉妃简直要气炸,人人都说一等忠勇公大人厚直寡言,严气正性,毫不苟且,屁啊?他这一番话,以退为进,含沙射影,句句只说是自己的错却把矛头都指向了她和永璇,这心机,这城府,让嘉妃也自叹弗如。
大清以仁孝治国,皇上亦最重孝道,若然坐实了永璇曾对喜塔腊氏出言不逊,怕是会令皇上对永璇生出不愉,永璇再无缘那个至尊之位了。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嘉妃险些生生咬断后牙槽,真真恨极了那对父子,却不得不暂时压下这份恨,作出怒不可遏的样子斥问道:“永璇,你可真有辱骂福康安额娘?额娘平时怎么教你的?叮嘱你要尊长爱幼,与兄弟们互爱互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了?”
“额娘,我没有,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不论做没做,永璇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承认,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那福康安为什么要打你?”
“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怀疑他在我的马上做了什么手脚,他就重……重地往我眼睛上打了一拳,还咬了我!”
不常说谎又心虚的永璇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不过,小孩子,在这种场合下难免会紧张会害怕,他的期期艾艾倒没让乾隆产生怀疑。
现下,两方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乾隆感觉左右两难,都是自己的孩子,乾隆对不能光明正大疼爱的福康安总有些愧疚之情,自然而然就偏向了他。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乾隆完全记不得了,醒来只看到喜塔腊氏衣衫不整地跪在他床前,身上布满了暧昧的痕迹。
“奴才自知罪该万死,请皇上赐奴才一死!”
乾隆只觉得头疼欲裂,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喜塔腊氏拔下头上的簪子往自己心口扎。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乾隆看得多了,出了事,宫女妃嫔们都喜欢用这个伎俩以证清白,大部分都是做戏给他看,可喜塔腊尔晴那一下,若不是他下意识一脚将之踢倒在地,估计要血溅当场了。
倘使堂堂命妇真的死在自己的寝宫,怕是会引发物议沸腾,满朝啧啧,乾隆忍着宿醉的不适,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开口说话,牵动了嘴皮,便感到脸上一片火辣辣,想用手去摸摸看自己的脸,又发现手腕上还有个深深的牙印,出了些血结疤了,地上那女人身子伏得更低了,瑟瑟发着抖,乾隆哪里还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头更疼了。
之后,喜塔腊氏怀孕的消息传来,乾隆惊了一下,尽管不愿承认,但算算时间,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
他问过喜塔腊氏,但,喜塔腊氏坚称孩子是傅恒的,福康安出生后,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像自己,更有几分像永琏。
经过验证,孩子果真是他的,那一刻,乾隆的内心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再之后,随着福康安一天天长大,他对这个孩子也只剩下歉疚与怜爱,福康安聪慧机敏又好学,与幼时的他极为相像,有时,乾隆会不自觉想,倘若福康安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该有多好?
可惜,他只能看着福康安喊别人阿玛,傅恒应该不知道吧?否则,他怎么可能对福康安的存在毫无芥蒂?
傅恒不喜欢喜塔腊氏,乾隆清楚这一点,他也不喜欢那个女人,美则美矣,毫无内涵,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庸俗不堪。
当初,她不就故意打翻茶杯想借此攀附他,可惜,她眼里的欲望太强烈,不加掩饰,令人生厌。
不过,因为福康安,乾隆又在想,若是当初他纳了喜塔腊尔晴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的后宫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
“皇上?”
一个声音打断了乾隆的思绪,循声望去,是嘉妃,他凝眸,这是个相当烦人的。
“嗯?如何?你们争出个结果了没?”
乾隆面色平平,语气平平,却令嘉妃不敢再说一个字。
“永璇……”他目光扫到永璇身上,定住,略加大了音量:“你自己说,你有没有出言无状,恶语伤人?”
永璇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喏喏地低下头,即不敢承认自己撒谎,又不敢继续在他皇阿玛面前隐瞒事实。
“皇阿玛,儿臣有话要说。”
“永璋?”乾隆侧头看向这个一直表现平平,各方面都不甚出色的皇八子,奇怪地问:“你想说什么?”
舒妃一惊,想要阻止永璋已然来不及。
“我可以作证,十一弟曾出言侮辱过福康安的额娘。”
“哦?你当时距离他二人甚远,如何听得到永璇说什么?”
“皇阿玛明鉴,永璋并无诋毁十一弟之意,儿臣之所以出来作证,是因为十一弟也曾对我说过类似之言,当时,他说……”
“他说什么?”
乾隆看到永璇自永璋站出来以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便已明了永璋所言非虚。
“他说,‘你跟那个讨厌鬼福康安一样,仗着没有额娘来博同情,以为所有人都会可怜你们吗?’是以,儿臣相信福康安没有诬陷十一弟。”
“永璇,你可要辩解?”
永璋这番话,逻辑通顺,条理清晰,态度谦和,与呐呐无言,连头都不敢抬的永璇一比,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看来,嘉妃你才要好好教导一下十一阿哥了。”
舒妃亲生的十阿哥夭后,永璋就被养在她身边精心照料着,两人一个没了额娘,一个没了儿子,彼此都有点把对方当成慰藉的意思,感情甚笃,骂永璇没有教养,不就相当于骂她?舒妃当然不会开心。
嘉妃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惹了众怒,只有缩头扮乖,连连向乾隆讨饶。
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继后开口了:“皇上,十一阿哥言行不检,确实该训诫一番,但今日之事,臣妾以为,尚有可疑之处,需得严查。”
“阿哥们的马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何以会突然发狂?臣妾相信此事与福小少爷并无干系,只是,若不查个清楚,置阿哥们的安危于何地?”
继后所言不无道理,乾隆几不可察地叹息一下,道:“依你之见,何从查起?”
————————
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康儿不是大猪蹄子的,但他以为是自己的。
康儿是傅恒亲生的,但他以为是皇上的。
尔晴出轨对象不是大猪蹄子,还跟剧里一样
论适配性重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