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因为童年时那些并不怎么愉快的经历,魏璎珞对于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词的感官都算不上好,她的母亲生她难产而逝,她的父亲因此视她不祥,如果不是她姐姐,现在世上就没有魏璎珞这个人了。
可是,这样好的姐姐却被人害死了,为了找出真相,她放弃自由进了宫,在这里,她又遇到了一个对她很好的姐姐,然而,后来,这个姐姐也死了,而且和她的母亲一样,她的死也跟‘孩子’两个字有着莫大的关系。
从前,魏璎珞想不明白,孩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女子难道生来就是为了生孩子的?就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直到,她也当了母亲,把她的亮亮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就完全明白了,明白了,她母亲的心,也明白了当初皇后娘娘的选择。
魏璎珞不忍她的孩子也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得不到父爱,所以,她用一个七分真三分假的故事重新获得了乾隆的怜惜,甚至,得到了比从前更多的宠爱。
令妃娘娘的强势回归,彻底改变了后宫中在这之前的三年里,几乎是嘉贵妃一枝独秀的局面。
如今,嘉贵妃有子,令妃有宠,还有个娇娇媚媚的忻嫔也能分到一杯羹,其他人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让这种‘三分天下’的情况发展下去,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用尽心思来讨乾隆的欢心。
一时间,圆明园里的姹紫嫣红们都更加卖力地争妍斗艳起来,有时是从幽静处传来曲听得人如痴如醉的琴音,有时是不期而遇个在月下翩翩起舞的婀娜身姿,有时是送到九州清宴的几盘珍馐美味……
对此,乾隆是喜是烦,继后并不在乎,只要乾隆脑子不出毛病,皇后应有的尊荣她就都会有,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宠啊爱的,继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到无可救药的辉发那拉淑慎,也早就对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没有了期待。
反而,继后更希望乾隆对哪个人偏宠一些,有偏才有私,私而生乱,鹬蚌相争,她这个渔翁才能得利。
但,现在,时机未到,继后仍在等待,她有足够的耐心。
从杏花春馆出来往洞天深处走的继后一行人在如意桥前遇到了得乾隆召见正要去同乐园看戏用膳的和亲王弘昼。
和亲王少见地行了礼,更恭敬地问了句:“皇后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几日没见永璂了,本宫去阿哥所看看他,顺便接他一道吃顿饭。”
“十二阿哥聪慧好学,恭谦孝亲,皇上前几日还在本王面前夸奖了十二阿哥,皇后娘娘有福了。”
“和亲王谬赞,小孩子经不得夸的。”
继后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却一直溢到了嘴角,她又‘随口’关心了和亲王几句,尽显兄嫂之情,未有宫女太监察觉到什么,因这本就是极平常的一幕。
除了一人。
袁春望没想到魏璎珞这么快就又回到了乾隆身边,嫉妒和不甘吞噬着他的心,他恨魏璎珞,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两人的誓言,他也恨乾隆,他和他明明流着同样的血,一个坐上了天下最尊贵之位,另一个却成了最最卑贱的奴仆。
他恨这两个人,发誓要报复他们,而继后和他有相同的目的,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继后在利用袁春望,袁春望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继后?
风不止,人心亦不会倦。
日升日落,在这朝堂后宫中,从来就不曾缺少过搅弄风云的手。
就连战争也阻挡不住某些人争权夺利的心,经过几方派系的博弈,这次平叛回疆之征的各个职位人选终于全部定了下来,待端午节过后便出发。
傅恒任抚远总经略,统肃州总兵闫相师、镶黄旗察哈尔总管端济布,领兵五千从京师出发,另以雅尔哈善为靖逆将军,携参赞大臣额敏和卓、巴里坤领队大臣爱隆阿等,率兵三千,由吐鲁番西进,至喀喇沙尔集结后,再待旨以攻。[1]
海兰察此次仍任参将一职随傅恒出征。
“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一个女人家也敢干政,头不是一般的铁,傅恒,我真挺佩服你,品味够独特!”
看着令妃娘娘远去的仪仗,傅恒收回目光,推开海兰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淡淡道:“确实,我该谢谢她向皇上力荐我出战,但,你看不出来吗?皇上本就属意我去勘乱,除了我,他也没更合适的人选,皇上迟迟不下旨,只是因为……”
“因为你太不要命,在金川时,你可把我也给吓到了,还以为你受了什么打击,那么不怕死地直往前冲,是真不想活了呢!”
其实,皇上这次会犹豫这么久,海兰察还挺能理解的,毕竟傅恒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后怕,作为亲眼见过傅恒是如何‘作死’的人,海兰察可谓从去到回一直都提着心吊着胆。
想到最危险的一战,那颗火枪子弹几乎是擦着傅恒脖子过去,而傅恒只是稍稍一顿,就继续不管不顾地往敌方阵地冲去,海兰察余悸犹存地劝道:“傅恒,你可别像上次那样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福康安可只有你这个阿玛了!”
“你说得对,福康安就只有我这个阿玛,他快要散学了,我这个阿玛不能不去接。”
傅恒摆摆手,走了。
入夜,淡月笼纱,疏星掩云。
戌时已过,春和园里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康儿,阿玛走后,你进了宫,一定要规行矩步,谨言慎行,不可再像府里一样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知道吗?”
“知道。”
福康安乖乖点头:“阿玛,您放心,康儿会好好听话,好好学习……”
从前,傅恒出征时,福康安还小,并没有多少记忆,他额娘口中的那个能征善战、履险如夷、勇猛无敌的大英雄,是小小的福康安对自己阿玛最初的映像。
长大后的福康安却已经明白,哪有什么无敌?
‘凭君莫话封候事,一将功成万骨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白骨高于太行雪,血飞迸作汾流紫’、‘六军将士皆死尽,战马空鞍归故营’……
战场很危险,战争很残酷。
而,后天,他的阿玛,满洲第一巴图鲁,就要再一次远征平乱去了,他,只有一个心愿。
“阿玛,您会平安回来吧?”
小家伙眼睛睁得大大的,忐忑而希冀。
傅恒心中顿觉又酸又暖,他朝福康安伸出拳头:“阿玛向康儿你保证,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打完仗回来就立刻去宫里接康儿回家。”
“好,阿玛,我等你回来接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福康安也伸出自己的小拳头,拳与拳相碰,父子俩相视一笑。
“好了,不早了,康儿,去睡吧。”
傅恒看了看窗外西斜的月亮,差不多已是亥时的样子,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他也得回自己屋了。
“阿玛……”福康安叫住傅恒,从脖子上解下个什么东西,递到傅恒面前:“这是额娘从前给我求的,它保佑了我健康长大,现在我把送给你,它也一定能保佑你的。”
傅恒低头看去,福康安手心之中,是一条红绳项链,中间坠着个精致的绛色织锦绣祈福菩提花纹小福袋,其上还系了只小小的双鱼戏水刻吉祥莲纹镂空玉福牌,正是福康安从小戴到现在的平安符。
听说喜塔腊尔晴为了求这道符,花了三天三夜,将护国寺内十殿两塔近百座佛像一一跪拜了个遍。
或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平安符被戴到福康安身上后,当时几乎已经没了气息的小福康安竟奇迹般的苏醒了,又一天天渐渐地好起来。
可以说,这是福康安的救命符,亦是他的护身符,戴上以后再未离身。
他若拿了……
喜塔腊尔晴,你一定会到梦里来找我拼命吧?
“傻孩子!”傅恒将符重新给福康安戴上,声音几度哽咽:“这是你额娘……特地给你求来的,阿玛……不能收。”
“康儿,你记住!”
傅恒咽了咽嗓子,加重语气,加大音量:“以后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可以再摘下这个符!”
他又小心地把福袋掖进福康安的衣领里,轻轻按了按,语气缓和下来:“你额娘费心求来保护你的,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可是,阿玛,你怎么办?”
“别担心……”他笑笑,摸摸福康安的脑袋,眼里有光微闪着:“阿玛……”
“阿玛,你也有,对不对?”
福康安肯定地问,随即也笑起来,脸上表情放松许多。
傅恒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只轻一笑,说:“很晚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从福康安房里走出来,不经意一扭头,一扇关闭着的房门映入傅恒眼帘。
他好似被定住了一样,再迈不开步子。
许久,才鬼使神差般地走过去,推开了那扇门。
夜色渐深又渐明。
“大人!”看清楚是谁后,杜鹃脸色一沉:“您怎么会在这儿?”
一大早起床,准备来打扫房间的丫头们被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吓了一跳,而她们的声音也把那个窝在小榻上睡着的人给惊醒了。
“我……”
傅恒下意识捏紧了拳,把手蜷在袖子里面,他看着杜鹃脸上分明地不欢迎,最终什么也没说。
其他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都紧紧缩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那位主子爷出了门,有一个没憋住好奇心,问道:“杜鹃姐姐,爷昨晚好像是睡在这儿的?”
虽然夫人走后,杜鹃姐姐隔几天就会带她们来把房间打扫一遍,这里几乎和夫人在时一模一样,一应物什俱全,再住人也没什么问题,但,总归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人在时,从不来,不在了,来干什么呢?
杜鹃一点儿不关心那个人为什么来这儿,又来这儿干什么,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东西应该都没被动过,也就没管那么多。
人到底是主子,整座府邸都是他的,无论他想要睡哪儿,哪怕睡屋顶上,杜鹃都不会管,也管不到,只有一点,属于她家姑娘的一切,他碰都别想碰一下!
“是,又如何?他来他的,我们扫我们的。”
杜鹃姐姐一向对她们爷没好脸,小丫头们早就习惯了,因而也不再自找没趣,各自干活去了。
话是这么说,杜鹃却不自觉停了手,怔怔地看向门外。
海棠花树下,那个大人抚在她家小主子的头上,不知说了什么,小主子便点点头,仰起脸敬慕地回望那人,两人说说笑笑地一齐慢慢走出了院子。
父子俩的气度、体态乃至走路姿势都是那么相像,风吹得他们衣袂翻飞,也将杜鹃的心绪吹乱了。
清扫完尔晴旧居,杜鹃又来到她的祭堂前,照例将这儿也打扫了一遍,奉上新鲜瓜果及各式饽饽。
然后。
她看到供桌上被人摆了一枝海棠花。
似是才摘下来的样子,还沾着露水,红艳艳的花蕾,完全盛放开来,娇艳夺目。
杜鹃愣了愣,虽然猜到这是何人所放,但最终,杜鹃并没有将花拿走。
姑娘,你曾说过,只要他能真心待小少爷好,你就不再憎他恨他,让我也不要再因为你而对他心怀怨尤。
或许,我确实应该听姑娘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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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参考百度,有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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