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抬起手中的酒壶轻晃着,坛子里晶莹的酒液随之流动。
苏枕书看着醉倒在台阶上的毋眠,推了推金丝眼镜,任劳任怨的再次当起了搬运工,将挡在她腿边的酒罐搬开。
自从三天前回来就,这猫就在家里屯了好些酒坛子,每天都能醉成一滩烂泥。
毋眠一手抓着手里的一坛佳酿摇晃,眼中闪过片刻清醒,又变得迷离,恍然若梦。她拿着莫须有的仇恨作为动力活着几十余年,一叶障目,不愿了解任何事实,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所认为的真相当中。
“何威之,为了一己私欲杀死正妻以迎娶外室,该杀。徐闻,为了自保杀死一家三口,该杀。李居翰,拐卖孩童,手上沾满数条人命的鲜血,该杀…..”
她忽然咯咯的轻笑一声,眼前忽然浮现了很多人,但事到如今再记这些有什么用呢?无论如何,以活人精魄修炼续命都是不争的事实。
仰头单手遮住脸,眼眶酸涩,自己每杀过一人便便去搜罗他们作恶的证据,为了心中那一丁点的伪善?
撕咬着唇瓣,忍着不让溢满眼眶的泪落下来。
这是她仔细去想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抛开她所认为的仇恨,她的存在真的有意义吗?
比起被唾骂,被怨恨,她更害怕自己的存在失去意义。
被恩人以箴言之法赐名后,她获得了以[形]留在人世的机会。
那个蛊师死了,她再也不会被喝令。但她真的自由了吗?她的生活里从来就只有命令和服从。她学会了遵从旨意而活,却突然被告知她再也不需要再听从别人的指挥,第一刻的感觉既不是喜悦也不是解脱,而是深深的迷茫。
她恨那位蛊师,恨他让自己经历扒皮刨筋之痛,恨他把自己练成了蛊,必须要吞噬精魄维持元神,但是那样的生活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面,她最终以【仇恨】作为活下去的指令而活着,而如今那个谎言碎了,她所谓的意义,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其实她就应该那么无声无息的死在那个小雨夜,毋眠这么想道,或许往后的一切本来就是错的——
一双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制止了毋眠的胡思乱想。
苏枕书拿走毋眠手上的酒坛,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怀抱的温度让她一瞬间好像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眼眶里好像掉下了什么,湿润的划过脸庞,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先是喉咙发干,然后全身轻微地颤抖,最后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
她用一直发抖的手捂住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无声的流下,苏枕书环抱她的手又紧了些。
说实话,她从没觉得自己软弱,也没觉得自己可怜,但被命运玩弄的那种无力感就像无形中的一只大手般,试图将她拖下深渊。
刚入京时,未消野性的她就像一只迷途的野兽,伤痕累累的蜷缩在没有安全感的地方,独自警惕的舔舐伤口。
后来的妥协让那种无力感更甚。
语言的苍白在这一刻昭然若揭,两人只是安静的依偎着。过了好半天,毋眠才将手缓缓移开,朝苏枕书露了个笑,不过她所认为的笑在别人眼中其实就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毋眠狠狠的吸了两口气,冰凉的气体经过喉管,让眼中的酸涩得以有一刻的缓解。
有什么好哭的,明明根本没有负罪感,现在又有什么好哭的?
她这么问自己。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样,无尽的徘徊,没有原因和尽头的游荡,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
根本就没有意义。
成妖,杀人,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没有这个资格去抱怨。
“阿眠,”苏枕书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晰,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我不了解事情的原委,所以我没有资格站在一个立场去指责你,或者去安慰你,去告诉你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虽然有点厚脸皮,但作为你的现任主人,我会陪你承担一切。”
毋眠心弦微颤,猛地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睛。苏枕书的瞳色在月光下被照的淡了许多,一时间那
双眸子里透出了很多东西,是安慰,是等待,还有承诺。
“如果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们也只有面对,面对它带来的结果。”
“我知道现在很难,但我会等到你愿意说出来的那一天。我会一直等着。”
迎着那双沉稳的眼,毋眠忽然有些恍惚。
孤独的岁月中,又何尝有人说过要等她呢。
是醉了吗?她问自己,或许真的醉了吧。
她轻轻的遮住了他的眼,在他的指节落下一吻,体内的灵力汇聚,凝成一块玉石,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和中心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梅花爪垫。
存在的意义嘛,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呢。
“那你今日说的可不能忘了,”
毋眠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将玉塞进苏枕书手里,破涕为笑。
那是她的半颗妖丹,他们俩现在也算是绑在一起了。
“我也会等你实现承诺,我的主人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那天两人在漫天星空下聊了很久,毋眠边喝边骂,也算是把前半生所有不痛快都给讲了出来,连最后自己是什么时候喝晕过去都不知道。
一人一猫在月光下,只是静坐,无需话语。
一人一妖的情谊,也在今日真正被毋眠放进了心里,他是它的主人,是它一辈子,会用命去守护的所有物。
这样和平的日子却逐渐让毋眠生出一种不安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总觉得黑暗中的某个角落有双阴枭的眼睛,视线死死粘在自己身上,一举一动都曝露在那人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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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一篇完结倒数
说实话,与其说这俩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如说是人宠情谊。(你和你家猫的感情)
毋眠很多情况下是真的用她的小猫脑袋思考事情的,或者说,她不愿意用人类的视角思考问题,所以她能一切随心所欲。
这章毋眠的眼泪与其说是悔过,不如说是再一次失去方向后的发泄,作为一只猫鬼,她一不是人,二没有她没有负罪感,也不会产生负罪感,这和她的物种有关。
她用仇恨人类继续支持自己活下去,但是一朝失去了方向,她也会像一只普普通通的猫咪一样感到悲伤。
苏枕书给了毋眠支持,虽然甚微,但对于在崩溃边缘的毋眠就像是救命稻草,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抓住了,她把苏枕书归为了她的所有物,而保护好他,就变成了毋眠新的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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