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眠一个激灵惊醒,脑袋有些发懵的她下意识四下环视——面前不是熟悉的精美华贵的内饰,而是简易雅致的房间。
毋眠抬爪看了看自己秃了一块的毛爪爪,
刚要起身,后腿便传来了撕裂的痛感。她回头,鲜血淋漓的伤口早被包扎好了。
看来是哪个好心人把她当作受伤的流浪猫带回家了。
毋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之前用的那个妓女的躯壳已经被坡脚道士毁了,而且当下又受了重伤,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妙,万一拣自己回来那人有什么猫腻,那可是跑都不一定来的及。
这就是黑猫入住的第一天。
一开始,毋眠还在伺机寻找可以出逃的机会,但受伤的本体可不允许她搞这些高难度的操作,每次还没跑出去几米远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救命恩人逮回去。
数次之后,毋眠放弃了,毕竟这个收留她的人貌似真的没什么坏心眼。
就这样,收留她的好心男人真的把她当成了普通黑猫,没事晒晒太阳,梳梳毛,再给条咸鱼当零嘴的日子毋眠倒也过得清闲。
反正干等着修为恢复,还不如暂时在这里住下,毋眠这么想着。
在半年后的下午,宁静被打破。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照耀着院内的白瓦石砖。一缕光顺着飘窗撒进屋内,如金沙一般。
黑猫的身影抽长,然后变得透明,黑色的绒毛化为一如既往穿的那件黛青旗袍覆在嫩白的躯体上。
自己的伤好的七七八八,虽然躯体被毁,但迟早可以找新的,毋眠垂下眼,看着这片自己生活了小半年的房子。
是时候该离开了吧。
虽说着要走,她心里还是有些微妙的舍不得,余光不经意间撇到了桌上的陶瓷小盒,毋眠还是走了过去,那是一枚手镜。自从占了之前那具躯体,她起码有四十多年没见过自己化形后原本的样貌了。
咣——
毋眠猛然转头,看到了打翻在地上的水盆,和那个一脸错愕男人。
这就是那个救了她的男人,叫苏枕书,看着不算年轻,约莫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透着棱角分明的清俊;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用一句话形容大概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吧。
不过毋眠不过毋眠一直觉得,他明明是一个男子皮肤却白皙的有些病态,第一次见他毋眠还默默的抬起爪比较了下肤色。
在毋眠打量他的同时,苏枕书同时也在打量着她。
此时的他也对现在这般突发状况也有些懵逼。苏枕书是个刚转过来教书的先生,在洋外留学过几年。半年前在给学生们下完学归家途中在家门前的巷子口捡到了个乌漆嘛黑的小煤球,还全身都是血,给他吓了一跳,急忙带回去包扎。
半年时间,苏先生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猫奴,今天提早归家也是因为今天要给小煤球洗澡,却不想开门竟看到卧室里站了个陌生女人。
两人目光交汇,沉默。
苏枕书:。。。
毋眠:。。。
苏枕书微微开口,又默默合上。
正所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思绪,忘了说啥。
“内个……”
毋眠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要不....你先听我狡辩一下?”
开口的一瞬间,毋眠就后悔了,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跟这个虽然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人开口说话,她明明想要直接开溜的啊喂!
面前的男人望着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抛给了毋眠一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眼神。
“这个……”虽说是要辩解,但毋眠还是有些无从开口,毕竟说什么妖怪啊,道士啊,保不齐对面这人会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苏枕书叹了口气,道:“先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
毋眠扬眉:“你把我抱回来的。“
苏枕书一愣,她是自己抱回来的那只小煤球????不过...本来那么乌漆嘛黑的,变成这样确实...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毋眠这一身黑衣,好吧现在还是乌漆嘛黑的。
毋眠看到他平淡的表情,忍不住皱了下眉,这年头普通人碰到妖怪都不带怕的吗....
仿佛是猜到了毋眠心中所想,苏枕书开口道:“我的体质有些不同,能看到一些....比较灵异的东西,”他弯下腰去将还翻在地上的水盆捡起,“看多了就习惯了。”
说到这里,毋眠也是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本质上还是一只孤魂野鬼,没了之前那具作为自己实体的躯干,普通人理应是看不到现在的她才对。
毋眠其实并不常开口讲话,听到苏枕书忽然沉下去的语气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实很不擅长与人沟通,可能也与之前的经历有所关联。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冷了下来,但望着毋眠的脸庞,苏枕书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着一种莫名的东西吸引着自己,他知道那是“同类”的感觉,他们都是被厌弃的存在。
他,是一个异类。
这是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的话,无论是排挤自己的同学,还是后来都有些畏惧自己的父母,都这样一次一次告诉他——他和他们不一样。
从小他就因为阴阳眼的关系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无论是同学,朋友还是父母,都对这样的他敬而远之。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讨厌,但是后来,他懂了。
人永远都会排斥和自己不同的东西,这是很正常的事。
渐渐的,他把自己藏在壳里,不愿再跟人交流。
他也想变的正常,也努力试着让自己变得正常,他也不想看到那些东西,孩提时期的单纯令他好奇的去接触灵体,得来的却是好友家人的恐惧。
常人看不见灵体,看到与灵魂交流的苏枕书更是以为他是对着空气说话,久而久之,苏枕书是个疯子的传闻就传开了。
从此之后,他好像正常了起来。
他不再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不会再向他们介绍那些根本看不见的朋友。他交到了朋友,却不与人交心,就好像站在深不见底的沟壑彼端,别人过不去,他也过不来。
他身处人群,却如此孤独。
父母没有与他住在一起,而是把他丢在了祖父母的老房子里。粉白的墙体因为年份久远而有些斑驳,他望着那棵屹立在假山旁的的串钱柳,有些出神。
清风卷着柳枝划过耳畔,苏枕书抬起头,与女人的脸对上。那张脸的主人半个身体连在树上,她对他微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听到了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很温柔。
之后,他经常除了日常作息,其他大多时间都待在花园里。串钱柳不会说话,但苏枕书却能明白她的意思,她让苏枕书叫她姨姨,她已经活了很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她这么说道,树精能开启灵识本就是难能可贵的事,那些真正能修出肉体的树精不是千年老妖,就是天赐机缘。
苏枕书在她这里得到了关心,串钱柳也真的像母亲一般指引着内心迷惘的他。这是苏枕书从生下来第一次展露心声,诉说自己的委屈,展露那些自己最亲近的人留给自己最深刻的伤疤。
十二岁那年母亲怀孕了。
父母两人像是躲瘟神一样离开了家,去了上海养胎,虽然他们给他留了生活费,但那段日子在他看来和抛弃无异。
年后,父亲和母亲带着出生的小妹妹回来了。苏枕书还是像以往一样每天和那棵串钱柳呆在一起,直到有天下学,那棵柳树不在了,他静静的站在光秃秃的木桩前,呼唤她,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连那经常在耳边出现的沙沙声都没有了。
那之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永远都在笑着,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撕去他脸上这层笑容。
————
毋眠撇了下嘴,皱着眉头,原来的躯壳没了,剧院和自己的小楼也不能回,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处。
这里确实不错,但是……
毋眠有些顾虑的撇向苏枕书,自己可以留在这儿吗?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苏枕书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开口道
毋眠有些惊讶的转头,望进苏枕书的眼睛,那双眼里毋眠寻找的恶念,而是满是笑意,她顿时感到一阵头痛。
他好像,和那些人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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