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被我说中了。」库珀在后面发出窃笑的声音。
优树不知道对方判断自己说谎的依据是什么,但被揭穿后局面立即变得更糟糕了。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优树用拇指摩挲着手里的餐刀柄,无法抑止的不安使身体逐渐燥热。
眼前的酒杯里空无一物,稍远处的餐盘也被盖的死死的,这让优树不禁开始怀疑晚宴的目的。
「不用太担心,我们没有恶意。库珀是吸血鬼,年龄大概在一百四十岁。你们的心跳,体温,哪怕是血液流速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大可打消自己在房间里被监听之类的想法。
说实话,我对你们的情报来源还是很好奇的,这里的下人不可能对你们提起那个地方……顺便一提,如果当时真的有人下去了,蕾姆会就地处决你们。」
佑的胸口一紧,直直地看向所罗门·洛佩兹。
「在你们两个之前,还有二十一名『现代人』被召唤至此,其中有十三人很出色地达成了我对他们的要求,在这片土地上获得了新身份。」所罗门不紧不慢地放下交叠在桌上的双腿。「至于另外八人,他们很不幸的作为奴隶被处死,或是被贩卖到了遥远的国家。说明白了,你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我捏在手上。」
……开玩笑的吧?
「喂,你们怎么摆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都说了不用过于担心,只要乖乖按照我的意思来,这边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退一步讲,担心也没有任何用处不是吗?」
所罗门笑的十分愉悦。那是嘲弄意味的嗤笑。
这是……被绑架了。而且是孤立无援的被绑架到了异世界。好恶心。令人忍不住想要大喊的厌恶感堆积在胸口,那份堵塞的胀痛像积雨冲刷下水道一样由血管扩散到全身。
「现在,再回答一遍我的问题。」
佑努力保持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
「……是我。虽然不太确定,应该是我的『固有能力』让我在昏迷的时候看见了被女仆运送的过程。」
「嗯……没见过的情报类天赋,这不是很不错吗?」
所罗门·洛佩兹拍了拍手,女仆的队列立刻从门口鱼贯而入,交叉站立在桌旁。
「二位,久等了。」左侧的女仆双手捧着酒瓶上前,深紫色的液体倾注高脚杯中,散发出的浓郁果香冲淡了空气里的干蜡味。一道道餐盘被揭开,烤肉、麦香混杂着传播,女仆用锯刀和长叉熟练地往佑面前添置菜品。
佑怀着复杂的心情拾起刀叉——
没办法。也只能这么做吧。
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而发展到这个地步的?这才是对方一开始的目的吧。对,他们本就不怀好意,不管自己怎么选择都……
要是我不那么自大、说什么想去地下室看看,安安稳稳待在房间里的话现在大概率不会撕破脸皮。佑抬起头看向老师。
优树的脸色很难看。不仅是因为所罗门威胁般的言论——这顿饭的味道与外观实在相去甚远。香味的确很纯……烤肉可能没有放盐——或者只放了一点点,咬下去每一口都很实,干涩的肉质无味又难嚼咽。桌上的谷物并非燕麦或面包,而是从未见过的棕色胶囊似的颗粒物。外壳有点硬。入嘴后馥郁的麦香立刻充满口腔,但其内里部分会立刻泛出酸味,尽管味道不浓,但依旧毫无口感可言。餐桌上没有米饭,也没有奶制品……唯一的高汤似乎是紫色蔬菜熬制的,优树实在没有再次尝试的勇气了……
异世界人就吃这些东西?!胃部开始隐隐作痛。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打击令优树眼前发黑,面色铁青至极。
佑并不知道老师心里是怎么想的,因此他在自责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真的如同库珀所言,他们像傻瓜一样坐在椅子上,直到女仆将冒腾着热气的毛巾递到手里。
「蕾姆。」
「在。」
所罗门凑到蕾姆耳边,鼻梁深深埋入发丝间——不知是否是有意而为——他瞟了佑一眼。
「……」
「明白了。」
蕾姆也看向佑。那是怜悯的眼神。
◆◆◆
用餐结束没多久,佑就被安排沐浴。
走在阴暗、狭长的连廊里,佑有种成为被饲养的家畜,像肉猪之类的错觉。
难怪禁止外出。这么说,一开始还有什么必要假装友善?自己对这些人有什么用处?要不要考虑老实合作……还是应该在情况再度恶化前找机会逃跑?
浴场是个大池子,整个房间和一间教室差不多大。这里应该是公共浴场,虽然现在只有佑和优树两个人使用。满屋的蒸汽让视野朦朦胧胧的,伸出手也只能在白茫茫的一片里看见个模糊的轮廓。
佑坐在浴池边缘,抬起右脚试探水温。是比体温高很多,但也不至于烫的程度,感觉和蒸桑拿一样。全身沿浴池下滑,缓缓地浸入热水里,当腰腹也被淹没后温暖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仿佛疲惫一下子全部消退了。直到双肩勉强漂浮在水面上,两脚才触底,呼吸的时候胸腔有微妙的压迫感,鼻子里也全是暖烘烘的水汽的味道。总而言之就是超级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对公馆的不满都减少了很多。
「哈────」嘴里不自觉的漏出低沉的呻吟。
怎么没见到老师?
佑踮起脚尖,拨开水面在浴池里行走。箭头状的波纹扩散开……佑刚走了没几步,手臂就碰到了粗糙的异物。
身体以触电的速度僵硬了一会,佑立刻低头看往右边。不远处,有一个小布袋漂在水面上。
那是什么东西……佑伸出手把布袋抓回身前。手指稍微用力,滑腻的油液从袋身流了出来,沾得佑满手都是。奇异的清香钻入鼻翼,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准确来说,是有股凉意缠绕在额头周围。
……沐浴露?
佑甩了甩头,继续往浴池中央移动。池底似乎不是平的,越往里就越深。不一会,佑就要仰起头才能避免嘴唇被水淹没。天花板好像也不是平的。抬头的时候瞧见蒸汽一直朝中央上方升腾。
依旧没能找到老师。
「哗啦——」身后响起了什么东西钻出水面的声音。
「江川老师?」佑一转身,却什么也没看见。
搞什么鬼……佑朝水声响起的地方迈步。
「佑?」
优树正靠着墙,半踞缩在浴池的角落里。
什么啊,躲在这样的地方……
不等佑靠近,优树就开口了。
「佑……我要离开这里。」
「诶?」
看了老师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现在还把我们当客人,但以后呢?等到我们失去价值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你要怎么……」
优树打断了佑的话,情绪逐渐变的激动。「这个地方根本不像文明社会……你也听见那个所罗门说的话了吧。在这里任由他们摆布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耳畔好像有无数蚊虫飞舞,烦躁的线头在心里纠缠不清。
「江川老师……你不是说有变故也可以再做打算什么的……吗。」佑的声音异常的小。
水雾弥漫的浴池里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浴场里沉默了好一会。
「……对。我现在打算逃离这里。」优树尝试深呼吸,却无法平复心情。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腾,理智濒临崩溃,自暴自弃的想法不停挑拨着某根脆弱的神经。
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虽然他知道优树现在心情不佳,但毕竟是旁观者,佑自认为完全把握不了其中的分寸。
「……那个,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对,应该说世上无难事……」
我在说什么啊!!既然嘴笨就不该逞强说这些有的没的!佑只感觉脸上发烫,想躲进水里一了百了。
「仔细一想,其实你从一开始就在碍事……」
优树抬头瞪着佑。
「……」
看到我这么狼狈他大概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吧。偏偏自己这样的确可笑。
凭什么?这个白痴有什么资格在这惺惺作态?
优树再次深呼吸——并非是为了保持冷静,只是希望脑内不要再嗡嗡作响。
「……为什么要着急决定冒险呢?」
「我才工作不到两年……既没结婚,也没有兄弟姐妹,突然消失了家里要怎么办啊,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啊!原来的生活完全回不去了,还要在这里遭受折磨!你这样的人能懂什么啊?!!!」
愤怒完全占据脑海,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崩断了,赤色淹没视野,眼前的景色变得昏暗、沉重。
「……要不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都是你的错!!!一个不成熟的小鬼,可恶,可恶啊啊啊────」
优树突然发疯似的挥拳,用力砸击水面,水花四处飞溅,雾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水花被激起、飞溅——
激起、飞溅——
激起、飞溅——
激起、飞溅——
「啊啊啊啊啊!!!」
他拼命地捏紧拳头,全身剧烈颤抖着,面容因愤怒而变得扭曲,水珠不断从湿透的发梢流落。
「呼,呼,呼……」
再抬手打在水面上,池水翻滚着,大团气雾重新笼罩周围。
「哈────」
发泄告一段落。优树倒退一步,瘫软地靠在墙上喘息。
佑早就因为害怕而远远的站开了。他不敢出声,更不敢上前。
江川老师……骗人。明明刚才还是能够依赖的可靠形象。恐惧在无声中蔓延。
「为什么,这种事情……」
他在哭。
啜泣、呜咽隔着雾气传了过来。断断续续的、悲哀的声音。
好乱。
他们想要什么。我们会怎么样,我应该怎么做……
思绪好乱。
心情好乱。
也好累……
佑也把自己完全浸泡在水里。头部埋下去的时候水流的声音变得更加深沉了。
胃痛。痉挛的痛楚在自己逐渐变得迟钝的感官中如同雪地里的绿意那样醒目。
算了。怎么样都好。自己都能接受……无所谓了。
「li面hai有人zai吗?」
模糊不清的女声。
大概是时间到了,有其他人要进入浴场吧。
「咕噜、咕噜咕噜……」肺部也开始隐隐作痛。但还是不想冒头,不想出去。
「应该是没有人了吧,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
「噗通───」
「能趁他们回房间的空档来泡澡,这种绝妙的主意也只有我这样的天才想的出来了……唔唔唔太舒服了!!」
来者毫不顾及气氛地入场了。虽然进入了浴池,但由于优树和佑都没有出声,她还没发觉此时浴场里有其他人。
佑静静地钻出了水面。
「欸?好像有人在哭?」
但接下来三人都没有多余的动作,于是浴场里又安静了。
心情低落的佑无意再节外生枝。
「咳,咳咳……」
「是,是谁?!!」
第三者听见咳嗽声后立刻警觉地转身——
正如同预期的那样,佑表达了自己的存在,但也有出乎意料的部分——
进来的人是史黛拉,之前在二楼插花的女仆。因为是泡澡,所以史黛拉身上只有一条湿透了的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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