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黎辰似乎发觉自己的口气有些急迫，黑乎乎的脸颊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色，却被自己脸上的灰尘遮盖住。

“你的问题没毛病，我却没有办法回答你，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早早死掉。”瞿若白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说道。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太唐突了，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黎辰低下脑袋歉意的说道，可他话里的意思依旧在表达自己的想法，他比瞿若白年轻很多，总不能走在瞿若白前面吧，那财产终究还是他会继承的。

瞿若白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跑出去的老汉刚好在此时走进了屋内，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朴素衣着的老妇人。

“公子，您要的热水我们已经烧好了，我让我儿子给你们抬进来，这间有炭炉的屋子儿就留给二位，我们一家老少去西厢房住，这样安排，公子可满意？”老汉笑眯眯的说道。

瞿若白出手大方，这一会儿就给了他好几锭银子，这些钱都快赶上他们一年的收入了。

为了让这位降临他们家农舍的财神爷满意，老汉眼巴巴的让出了最好的屋子，甚至不顾儿女们的反对，执意搬离了这里。

瞿若白回头看向门口，老汉身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花，而老汉身后的老妇人更是脸色焦黄，脚步虚浮无力。

“将热水放在这里就可以了，主人家的好心在下铭记在心，来日定会报答。”瞿若白对着老汉拱了拱手，面色柔和的看了眼前的黎辰一眼。

老汉一听，顿时朝着门外挥了挥手，两名个头高大的年轻男子抬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

瞿若白稍稍打量了一下两人，脚步沉稳，肩宽体高，在农家人中是属于体格比较强壮的人。

两名年轻男子长得有些相像，两人应该是兄弟，他们对瞿若白的做法有些不能苟同，有钱很了不起吗？就能将他们的父亲母亲赶出屋子？

瞿若白扫了两人一眼，并没有对他们作出任何反应，而是看向老汉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老汉笑呵呵的挥手，带着众人离开了屋子，屋门上挂着厚重的布帘，阻隔了窗外寒冷刺骨的北风。

“既然热水已经送来了，你就快点洗洗吧。”瞿若白双手抱胸，站在黎辰面前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孩子说道。

“父亲可以先去里间休息，我洗完以后便过去，行不行？”黎辰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表情有些怪异的看了瞿若白一眼，说道。

瞿若白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的问道：“难道说你不想洗澡吗？”

黎辰使劲咳嗽了一声，瘦小的身体站在瞿若白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反应落在瞿若白眼里，让瞿若白更有些茫然了，突然他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表情诡异的扫了黎辰一眼，小声说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在场有些不好意思吧。”

黎辰就像被人说中了心事一样，黑黑的脸上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就算满脸的灰尘都没有盖住他滚烫羞红的脸。

“哈哈哈，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臭小子也会害羞？”瞿若白忍不住笑了出来，生的俊美的他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后，让人有一种耀眼的错觉。

黎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瞿若白脸上神采飞扬的笑，心头突然悸动了一下，他有些懵懂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我已经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黎辰挤了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像是在证明自己一样，向前跨了一步，抬头死死盯着瞿若白。

瞿若白原本笑的非常爽朗，可是被黎辰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有些挂不住了。

“就你这小身板儿，怎么可能已经八岁了？我也不知道，你想快点长大，但是也没有必要假报年龄吧。”瞿若白抬手揉了揉黎辰的头无奈的说道。

因为瞿若白的不信任，黎辰有些急切的掰开瞿若白的手，语气中带上了怒意，说道：“就算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但是我从来不说谎，我说我八岁就是八岁。”

黎辰突然认真的态度，让瞿若白有些不能适应，他收起脸上的笑容，嘴角轻轻扬起，说道：“如果你真的有八岁，那我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何如此瘦小？”

真的不能怪瞿若白误会，实在是黎辰的身材过于瘦小，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年龄。

瞿若白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一个没有任何亲人的孩子，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又怎么能奢望吃的白白胖胖，身体强壮呢。

黎辰使劲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用一种宣誓的口气说道：“以后我跟父亲就可以每天都吃饱饭，我一定可以长得比父亲还高的。”

瞿若白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了里间。

农家里并没有什么高档的东西，里间和外间其实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屏风隔着。

瞿若白走进里间靠近炭炉，回头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黎辰站在木桶旁发呆。

他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眼睛回到炭火中，开始发起了呆。

黎辰小心翼翼的靠近木桶，看着木桶中冒出的股股热气，心头温暖。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洗澡这回事儿。

他曾经听路边的乞丐临死说过，临死前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洗一个热腾腾的澡。

那个时候他还只有三四岁，并不懂得老乞丐话里的意思，如今想想老乞丐的遭遇，他深有体会。

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木桶中的水，入手的温度刚刚好，不是很烫也不凉。

黎辰的身上实在是太脏了，他的指尖刚刚接触到清水，便将桶中的清水污染成了一块乌黑。

他惊愕的看着自己，瞬间变白的手指在看看木桶中已经有些浑浊的水，胆怯的扫了一眼里间。

父亲让他洗澡，是不是直接跳进木桶中便可？

黎辰站在木桶旁，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听从自己的判断。

他脱掉脚上的草鞋，和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衣，留下身上最后的贴身衣物，跨进了木桶中。

冰凉的肌肤淹没在热水中，黎辰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实在是他的手脚已经过于冰冷，接触到热水后，有一种刺骨的滚烫感，可随即不多一会儿，便有一股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骇流进心间。

瞿若白在里间，听到了黎辰的惊呼声，想也不想的转身来到了外间。

“父亲，快回去。”黎辰绷着一张小脸，出声提醒瞿若白。

瞿若白的嘴角扬起一抹肆意的笑，眼眸中闪过调笑说道：“为父已经出来了，又何必再回去，以后我们便是父子了，何必太过于拘谨。”

黎辰听到瞿若白的话，下意识的将自己小小的身子缩在木桶的一角，一双眼睛微微警惕的看着瞿若白。

“父亲看了黎辰的身子，是要对黎辰负责吗？黎辰曾经听人家说过，赤 裸呈相见必负责到底。”黎辰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有些反光的感觉，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咄咄逼人。

瞿若白迈向木桶的脚步顿时一顿，他收起脸上的笑认真的保证道：“你就放心吧，我既然认了你，做我的儿子，我便会对你负责到底。”

瞿若白恨不得拍着胸口做保证，他这突如其来的多了个儿子，心里总是有些兴奋。

他一生孤苦，没有任何亲人，此时他是把黎辰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来对待。

黎辰把自己的身子都埋进了水里，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看着瞿若白，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从水中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瞿若白面前。

“既然父亲对黎辰做了保证，那我就相信你一次，父亲一定要记得对我负责到底，一生一世的负责哦。”黎辰瞪着一双眼睛，很认真的要瞿若白履行承诺。

瞿若白尴尬的咳嗽一声，忍不住责备道：“你这小孩子怎么那么多条件，一个普通的洗澡，在你眼中似乎成了托付终身的保证。”

“我就是怕你洗不干净，想过来帮你，你怎么能不识好人心，反而怀疑我？”瞿若白双手叉腰，疾步来到木桶旁，眼睛朝着黎辰的身上扫了一下，说道。

哎呀呀，实在是太瘦了，瞧瞧胸口的肋骨都露出来了，这到底是几顿饭没吃了？

“我不会怀疑父亲的，但是父亲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以后，父亲都不能喜欢别人。”黎辰坦然的接受瞿若白的注目礼，一再坚持自己的看法。

瞿若白哭笑不得的抬手点了点黎辰的脑袋，问道：“你是我儿子，可不是我老子，我喜欢谁你也要管吗？”

黎辰任由瞿若白的手指落在自己的额头上，极为认真的露出大人的模样，说道：“既然你说我做你的儿子，就要叫你独一份的宠爱全部留给我，你不能再喜欢任何人，除非我答应。”

“好好好，你是我的儿子，我只喜欢你，行了吧？”瞿若白一边连声答应着，一边拿过旁边的麻布，在黎辰的背上擦了擦。

他不知道他无意中的一句话，便将自己的终身许给了一个，他一度认为绝对不可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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