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幻书（13）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的主角，她亦鬼亦神。

“需以此水鬼装扮示人，方能躲过此劫，否则，今晚午夜，定会有罗刹鸟啄走你的双目。”她笑意盈盈地说出了可怕的话。

那人看着绿鱼头头套，想象了一下自己的社会性死亡现场，犹豫道：“ 必须这么做吗？”

“本官的话你可以不信，不过，下次相见可就是地狱了!”

那人的求生欲和手一起动了。

她看着那人尴尬的表情，笑了起来:“有趣，真有趣，什么时候把你加入本官的藏魂罐豪华午餐呢。”

“鬼怪妖精，皆要以本官为尊！”她一边说着，一边玩着手里的藏魂坛。藏魂坛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坛口翕动，如同一张贪婪的嘴。

“好，我的乖乖，马上找人来陪你玩。”她越说越兴奋，“秃尾龙、兔儿神、蝴蝶……今天放谁出来吓……啊不，和她玩一玩呢！”

“鬼有三技，一迷、二遮、三吓。”

她能够将死人的生平记忆从他们的头颅中抽出，收入自己的藏魂瓶中，穷凶极恶之人、丧尽天良之人、有苦难言之人……这些生前的记忆会依附在她制作的娃娃面具中，如同人们怪谈中所说的“鬼”，而自称为众鬼之首的她会对他们一一进行审判。

她一番本事，能够创造出一片小天地，当她展开这方世界，这些人的记忆也会随之被释放，横冲直撞，高声悲鸣，伴随着她营造出的景象，阴气森森、鬼声吟哦——人间瞬间变为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任何人置身其中，都不禁胆战心惊，而她端坐于她的宝座之上，幽幽出声:“来者何人，有何罪孽，一一说来，说得好没有奖励，但是说得不好本官要罚哦~”

与其他喜欢隐藏身份在人类中生活和远离人类离群索居的家伙都不同，她在各个乡间野村间游荡，收集不同死者的生前记忆，也在世间留下了一系列诡异荒诞的神鬼怪谈，并乐在其中。

在某些地方的传说里，她是众鬼之王，身份尊贵，法力强盛，人类皆要供奉敬畏，否则她就会降下灾厄，以示惩罚，至于灾祸是否曾真正降下，就无人敢问，也无人知晓了。在人类眼里，她强大残忍，亦鬼亦神，而对于她自己来说，人有时凶狠荒唐更胜故事里的厉鬼，而她用人的生前记忆制造出的“鬼”，从前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人，弱肉强食，如是而已，也正因如此，她对之前那位渴望人间情爱的狐妖颇为鄙夷。

二十世纪以后，这位鬼王更加来去无踪，不过根据档案馆的记录，许多灵异事件都与她有关，令人在阅读过程中背脊发凉。

来到都市之中的她，发展出了新爱好——恐吓路人，深夜之时，她会冷不丁地跳出来，夸张地威胁道：“再不给本官上供，本官就要发威了，你这种小朋友我一口一个!”路人看着她兴奋的娃娃脸，或哭笑不得，或六神无主。

1872年的夏天，广西深山，傣族和彝族之间的关系依然紧绷，当那三具尸体出现的时候，众人都以为他们是村落间冲突的受害者。

被派来调查的参事仔细地观察了尸体脖颈处的断口后，发现齿痕比起野兽，更像是人类所为，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下令封锁这个区域。看热闹的村民被官兵强硬地驱逐，只有一个小女孩，抱着大罐子，看着尸体，笑得开心。

不久后，方圆二十里的巫师都被请来作法，村民不敢靠近，只有那个少女，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笑。参事走上前去，吓唬她：“这里闹鬼，小姑娘走远点。”少女反笑道：“人为什么要怕鬼呢，人鬼相斗，斗胜了固然可喜，斗输了也不过是和鬼一样。”参事又问：“你的罐子里是什么?”小女孩抚摸着罐子嘻嘻笑:“是本官收藏的宝....小朋友，再问本官问题可是要交香火钱的。”参事后背一凉，一个不留神，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转眼，到了七月十五日，是夜，月明如昼。一声惨叫响起，参事急忙披衣出门去看，眼前的景象让他大惊失色——不远处的村落已经燃起了大火。

大火在山中蔓延，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火熄灭后，整个村落也已经失去了生机，只有一个藏在水缸里的小孩子得以脱逃。参事问他那天晚上看见了什么。小孩嗫嚅许久，才开口道：“看见了僵尸……那天晚上，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变成的僵尸，拿着一个大罐子，挨个抚摸死去的人。我问她在干什么，要把大家都变成和她一样的鬼吗，她说——”

小女孩嘻嘻笑道：“读书人劝人读书， 行善者劝人行善，我身为鬼王，自然劝人做……乱世要来了，做人有什么好，还不如来给本官做鬼，本官会把他们放进我的罐子里珍藏的。”

她娇媚的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和火光一起，湮没在了这人间地狱。

藏魂坛启，小鬼还阳。

三日还魂，五日作恶，斩之不死。

阴风阵阵，抉目而归。

人首坠地，跳跃而来。

首啮门限，昨昨有声。

怪力乱神，圣人不语。

妄言妄听，记而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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