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六组-38

“何出此言？”叶冲眼神犀利地瞅向王青。

“如果4月28号那一天，我能够态度坚决一点，陪她一起去爬山，她肯定就不会出事了。”王青又从烟盒里抓起一支烟，刚要找打火机，只听“啪”的一声，眼前忽然窜起一团橘黄色的火焰，一只白晰如玉的手已为他点着了火，他感激地冲白香兰笑笑，笑容十分苦涩。

“李云娜就是在那天失踪的，报案人正是你本人吧？”叶冲说，“我们已从辖区派出所了解了大概情况，4月28号，李云娜一早去了绿萝山，然后就下落不明了。”

“没错，叶警官，她本想让我作陪的。不过，我担心不太好请假，毕竟私企嘛，就没敢跟她说死。偏巧她心情不太好，一气之下，就独自出发了。”

“我们看过你在派出所的报案记录，由于失踪时间太短，民警当时并没有正式立案。”叶冲用两只食指夹了夹吸管， “不过，那天……你还是不放心她，又匆匆开车去追她了？可惜你到了绿萝山以后，一直没有找到她，大致情况是这样吧？”

“对！”王青眼里噙着泪花，“头天深夜，我还去蓝色火焰迪去接她，送她回家，真没想到那一面竟是永……永别了。”

“蓝色火焰迪厅？”叶冲警觉起来，“失踪前一天，那就是4月27日深夜的事情了？”

白香兰利落地把这条线索记录下来。

“对，她是一个人去的，喝了不少啤酒，出来的时候，走路摇摇晃晃的，有一个长发小混混跟在后面骚扰她，幸好我及时赶到了。”王青便把当晚情形详细向他们复述了一遍。

“王青，谢谢你为我们提供了这一条重要线索。”叶冲赞许地望着他，“再跟我们详细讲述下4月28号那天的事儿吧，比如，你到达绿萝山的时间，以及你下山离开的具体时间。”

“那天我……我确实特想跟她一起去，可我只是个打工的，请假很不容易。”

“我们理解。”白香兰帮他往近推了推烟灰缸。

王青吸了一口烟，黯然神伤。“那天早上七点多，我给人事主管打了个电话，撒了句谎，说自己发高烧了，主管好歹算是准假了。我赶紧给云娜打电话，她死活也不肯接了，我开车去她的住所鹿鸣居找她，狂按单元对讲机却没有回应，我猜测她应该已经出发了！”

“于是你就开车直奔绿萝山，希望可以追上她？”

“没错，我到达景区入口的时候，大概顶多八点半吧。”王青仔细回忆着，“我又给她打电话，已经没信号了，我想她肯定已经进山了！我沿着上山的路线铆足了劲往上爬，希望可以追上她，可惜我一直爬到山顶，也一无所获。”

“王先生，绿萝山是免费景区，如今正值旺季，爬山的人肯定不少吧？”白香兰很诧异，“这种情况下，您怎么可能在人来人往的游客中找到她呢？”

“是！是……白警官您说得没错，绿萝山那么大，不同于市内的普通公园，想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可是我……”王青表情稍显木讷，“我就是一根筋似的想找到她。”

白香兰机敏地问：“看得出来，您很喜欢李云娜，您和她算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吗？”

“是吧……”王青先是点头，又惨笑着摇头，“不算！不算！我做梦都想成为云娜的男朋友，云娜则始终没明确表态愿意接受我。”

“那好，我问你，”叶冲说，“你到达山顶的时间大概是几点？”

“我想想……大概十一点左右吧。”

“你下山返回起点的时间又是几点？”

“我当时心情挺失落的，没太留意时间，有些记……记不清了。”王青充满歉意，喝了一口咖啡，“我只记得等我开车回到市里的时候，都下午六点半了。”

“都那么晚了？”叶冲太纳闷了，“据我所知，绿萝山并不算太陡峭，以正常人的体力，大约两个半小时就可以登顶，下山应该还会更快。你刚才说，你是十一点到达山顶的，在山顶停留了多久？”

“顶多……半个来钟头吧。”

“那你就是大约十一点半开始下山？正常情况下，顶多两点左右，你就可以返回景区入口。你再开车回市区的话，以沿途道路的通行状况来看，最多三点半，你就开回市区了。”叶冲奇怪地盯着王青，“你实际上是六点半才回到市区的，为什么比正常情况晚了三个钟头？”

“叶队，因为下山途中，我总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四处观望，希望可以从众多驴友的身影中突然发现云娜。”王青有些害臊了，“我撒谎请假只是为了陪她爬山，假好不容易请下来了，我怎能甘心白跑一趟？尤其我下山以后，依然联系不到云娜，语音总提示不在服务区。于是我推测，或许她还在山上……要真是这样，我只要在景区入口处死等，理论上是不是肯定可以等到她呢？”

“是吗？你这么想倒也没错。王青，你对李云娜还真是痴情啊。”叶冲将信将疑，“这就是你多耽搁了三个钟头的原因？”

“对！”王青掐灭烟蒂，又详细讲述了他回家以后，如何放心不下去鹿鸣居找李云娜，如何遇到李云娜楼上的邻居大妈，后来又如何去李云娜的学校找她等等细节。

叶冲沉默良久，十指相握，淡然凝视着王青，王青也在凝视着叶冲，不禁有些起疑：“怎么了？叶队，难道您不相信我的话？”

“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叶冲笑笑，“咱回到正题，4月28号晚上，你一直在寻找李云娜，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你都找遍了？”

“当然！”

“你最后是几点回家的？”

“我得仔细想想，我……我进门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有十一点多了吧？”

“后来又出门了吗？”

“当然没有！都那么晚了，我还是联系不到云娜，心情很差，又累又乏，冲了个热水澡就睡了。” 王青沉痛地垂下了头，“临睡前我还想，也许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呢？云娜她一定平安无事的。我甚至幻想第二天一睁眼，没准儿就能收到她的微信呢，谁知……”

“然而4月29号上午，你还是联系不到她，就去辖区派出所报了案？”

“是这样的。”

“王青，谢谢你为我们提供这么多情况。”叶冲紧盯着王青放在桌上的烟盒，真想抽出一根点燃，他压制着这种渴望，忽然问：“昨天，也就是5月5日深夜12点，到今天凌晨1点之间，你人在哪里？当时在干什么？”

“啊？叶队——”王青不可思议地瞪着叶冲，“你们该不会连……连我也怀疑吧？”

“呵呵，谈不上怀疑，例行排查而已。”叶冲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语气却不容置疑，“案情重大，希望你积极配合。”

“这算是不在场证明调查吗？”王青频频摇头，很是委屈，“我当然会无条件配合……”

“讲讲吧。”白香兰说。

“最近我发了疯似的四处找云娜，就没心思好好上班了，结果……昨天被公司给开了。”王青往后靠了靠，心灰意冷，“昨天下午四点半，我在公司办理完交接手续，本想直接回家就算了，几个热心同事偏要请我吃顿散伙饭。我哪儿有心情啊？又实在推脱不掉，只好答应了。”

“你就和同事直接出去吃饭了？”

“不是……我先回了趟家。”王青说，“我的衣服好几天没换了，又脏又臭，决定先回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虽然在这家公司干得不好，也不顺心，不过临走前，我一定要给同事们留一个体面的印象。”

“你们昨天是几点开始吃饭的？”叶冲问。

“公司六点下班，同事们与我约定晚七点直接在蓝钻海鲜城碰面。”王青思索片刻，“等我赶过去已经七点半了，其余人都到齐了。”

“你们一直吃到几点？”

“具体时间说不上来，总得十点以后了吧？”王青费神回想着，“云娜失踪加上自己被炒鱿鱼，我心情很不好，没少喝啤酒。吃完后，有同事提议去旁边的好乐迪K歌。我不想去，他们非拉我去。我进去后对着麦克风吼了几嗓子，宣泄宣泄，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大伙一直唱到凌晨两点多才结束的……”

假如情况属实，就表明从昨晚七点半到今天凌晨两点，王青一直在跟同事们聚会。叶冲暗想，如此看来，在李云娜遇害时间段（零点至一点），王青显然具备牢固的不在场证明。

“我那么喜欢云娜，怎么可能会伤害她？”王青生怕二人误解他，情绪越说越激动，腾地站了起来，“叶队、白警官，你们要是不信，我这就带你们去我的前公司、蓝钻餐厅和麦乐迪KTV调查核实啊？”

“别激动，王青，你先坐下，这个咱稍后再议。”叶冲徐徐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你平时一个人住？”

“是啊，单身汉一个。”

“今年多大了？”

“32岁。”

“都32了？”叶冲不禁愕然，“真看不出来，你比实际年龄还显得年轻，是鹿城本地人吗？”

“勉强算是吧……”王青显得很不自信，“去年刚买了一套小户型二手房，四十多平，算是在鹿城落户了。”

“家乡在哪里？”

“青城清水河县，距鹿城三四百公里呢。”

叶冲竖了竖大拇指：“挺好，外地人在这儿买了房，算是成功人士了。”

“哪里、哪里！让叶队见笑了，是贷款买的。”王青面带愧色，“我来鹿城务工有几年了，根本没攒下几个钱。房子是白云小区的，位置比较偏，又是老楼房，只是图个便宜。”

“目前是稍微有些偏。”白香兰嫣然一笑，“不过以鹿城的发展和规划来看，那一带的房源很有升值潜力哦。”

“谢谢白警官看好。”王青不由得害臊起来，“又小又旧的房子，充其量只是个落脚点罢了，将来要是结婚娶媳妇，还远远不够呢。”

“是几楼？”

“6楼，最顶层。”

“老楼房应该没有电梯吧？”

“对……平时爬楼还行，拎些重物上去，就比较吃力了。”

叶冲忽然又问：“你家里有冰柜吗？”

“冰柜？没有啊！”王青吃惊不小，“叶警官，您知道的，这种老楼房，设计上有不少缺陷。比如，客厅几乎就是一个狭长的走道，放个冰箱都费劲，何况是冰柜？况且我根本就用不着。”

“这倒是。”叶冲的口吻有如唠家常，“你在广告公司上班，这是一个需要才华和创意的岗位，呵呵，也是我年轻时的梦想之一呢。”

“已经是前公司了。”王青自嘲地笑了。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已经……离职了。”叶冲愧疚地叹了口气，又漫不经心地问，“广告创意这一行，一定需要扎实的美术基础吧？”

“那还用说？”王青低垂着头，“不过，我一直是做市场开发的，对创意类工作，基本是门外汉。”

“平时有什么业余爱好吗？”

“几乎没有……我的业余生活太乏味了，顶多是看看电视。”王青开始自卑了，瞥向白香兰，“白警官，在你们女人眼中，我这种人是不是特无趣？”

“没有啊。”白香兰淡雅地一笑，“王先生，你何苦如此看低自己呢？”

“呵呵，我有自知之明。”王青黯然垂首，“这就是我至今交不到女朋友的原因。”

“你跟李云娜认识多久了？”叶冲问。

“一年多吧。”王青回忆道，“那一天，我们公司恰好要给鹿城艺术学院录制一部校园宣传片，我和策划部几个同事一起过去考察。云娜气质突出，才艺又好，作为学校的形象大使，要在那部片子里亮相呢！……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你认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呀……”王青左思右想，内心似乎充满矛盾，“学校钢琴系的尖子，心高气傲，典型的大小姐脾气，有时特任性。不过，叶队，这都谈不上是缺点吧？反正我特别欣……欣赏她。”

“据你所知，她算一个很追求物质享受的女孩子吗？”

“应该谈不上吧，”王青沉默须臾，“一个年轻又爱美的女孩子，喜欢穿点名牌，也不为过吧？”

“她自己并没有收入，据她的班主任讲，她平时花钱如流水，追求高品质生活，还在学校外面租了套大房子。”叶冲把身躯往前探了探，“而这些……都是你这个上班族无法给她的吧？”

“是、是……或许我永远、永远都无法给她。”王青的眼神黯淡无光，“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想追求她，她是那种让人只看一眼就会怦然心动的女孩子。”

“王青，我的话可能不中听，”叶冲歉然摊了摊手，“你追求她、喜欢她，是你的自由，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她并不适合你？”

“什么叫适合？什么又叫不适合？”王青立马不高兴了，“或许在他人眼中，她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可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任性又清高的姑娘罢了。至于虚荣，试问，世上有谁敢说自己不虚荣？”他激动起来，忽然把目光转向白香兰：“白警官，您也是女人，您敢说自己一点儿都不虚荣吗？”

“呵呵，我不敢。”白香兰微微一笑，“连最谦虚的作者，也会在书皮上署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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