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
超小超大

过去

她再不能爱了,一副空荡荡的身体躺在六尺见方的浴缸里,臂上一道惊人的割痕触目惊心于白净的长镜里,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痛苦吗?”时空交错中没喝完的咖啡旁,一位袭了身酒红绸缎旗袍的女子,袅娜着娉婷身姿,将燃了半根的香烟重新捻起,吸了一嘴后,悄然走至那长镜旁,心生怜悯,道。那是她生前最后一次去南京路上那家与他去过的照相馆中照的最后一张照片中的自己。

“怎么会?”死灰般沉寂的眼睛底,生了光。她死命睁了睁没有血色的眼,挣扎着想要坐起。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也不相信那女子会是她自己,“大概失了疯,大概也快死了…”便朝着那长镜,又哭又笑道了一句。死了,活了,仿佛与这个世界一起静止了,也仿佛与那女子一道,去世了…

朱褐色缎紫床帘,一晃一晃,像三十年前课本里藏着的没干透的生物标本里夹带着的碎屑,全是回忆…

“今天史密斯先生来了吗?”佳莉来回翻着书页,挤满了干枯,翻到第七页时,一叶没干透的蓝调蔷薇于清风中掉落至她课桌一侧,她侧身去捡,半边幼态的脸,昏黄灯光里一点没熟透的桃红,一隐一烨,一隐一烨。

“不,昨日倒是来了。”回她话的是正在抄写昨日史密斯先生课后布置的课文笔记的米米。齐肩短发,墨绿色旗袍外套了一件开衫针织衫,现时最流行的款式。“你抄完了吗?”没听见佳莉后来说了什么,停下笔,回头一笑道。

佳莉愣了一下。米米一贯清冷,有着很深的边界感。跟她玩得最好的蓝西也说她不近人情。倒不是那个不近人情,而是不愿跟人交往。她恨透了人,这一点跟佳莉有几分相似,“什么,笔记吗?”

“唔。”米米不愿多说什么,语调很轻,手指指了指佳莉课桌上翻乱了的书页,有一种淡漠的感觉。

佳莉有一日跟史密斯先生说起这件事,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没说。她不想让史密斯先生知道,米米那日是想要来她的那片没干透的蓝调蔷薇。她听米米说过,米米的母亲是带着蓝调蔷薇去世的,微冷苍白,一生清冷。她走之前,史密斯脸上清楚可见的怜惜,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她懂,那代表了什么,也懂,他已经知道她接下去要说什么。

此后,她再不欢喜与人一齐谈论这些了。

教室天顶上白色的风扇扇出了一段清幽的小调,她坐在风扇下,梳理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蓝西从她身边走过,黑压压一片中两条白花花的腿一前一后,使她想起了二叔家里常在餐桌上摆上的一道鸭血猪肉肘子,她不吃猪肘子,看见它就像看见二叔卧室墙壁上挂的一副春水图,令人生恶。

她理头发间,一手伸上前去拽住蓝西旗袍叉开的一边,“你能别穿开叉这么大的旗袍吗?”鄙夷而嫉妒,接着一阵弄嘲,“小心真的被不怀好意的人拐了去,作京兮楼里的头牌!”

“好,下次不穿。”蓝西嬉笑着侧过一半身子,眉眼媚俗,坏心眼子里坏了半个,掠过不提的口吻。

蓝西出了教室,嘴角微漾,乘着凉爽的风上到了教学楼的楼顶,推开门,捻出胯上别着的香烟盒子,抽出一根,没点,在嘴角尝了尝味道。和着早饭后嚼过的口香糖的薄荷清香,飘出一丝微调的没喝完的劣质鸡尾酒的浓香,她在这混杂的气味中,盛开,凋零。

佳莉在这场无声的争斗中,输的恰如日间在恰当的时机欲待开放的鸢尾花,越发紫的一朵,越粉饰在凝白的墙上,成了她心上的一道结痂了的疤,撕掉不撕掉,已无所谓。她在乎的不是结了一层层皮,是她躲不掉的谜底,写在未完结的报纸上,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就是嫉妒吗?

她疑心米米对这场独白的看法,怀疑她是故作胡语。

她现在谁都要弄嘲一番,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好受一些。她往后一仰,散落的头发,有几根落在地上,“你怎么不劝劝我?”朝着不停歇的电扇,道。

“劝你什么?你现在连我都要嘲笑一番,为何要拦你?你要是好受些,我和蓝西受点口舌上的罪又有何妨?”米米欲离开座位。

佳莉的世界,太小。小到成了畸形,她住在畸形了的世界里,周边无一人。偶尔她庆幸下雨,以为下雨天会有人给她递伞。

“那蓝西呢?”她问。

米米止住了要说的,反问道,“那你呢?”

长长的空寂划过,电扇扇着,窗外的鸟叫着,教室外过道上叽叽喳喳,女孩子一直说着,时间静止着,她听着。事实总在与上帝约定好的时间里,毫无预兆的上演,她猝不及防的翻着没记下的《圣经》,记下了一笔,再一笔。

考试前后,佳莉买了一堆小说,白炽灯下黑天白日,时疯时傻,哭哭啼啼。持续了大概一个星期,脸格外消瘦了。芮烟来,给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走时,牵着她的手,绕到学校后面的冷冷的过道边,口气生硬,道:“你要是在这吃不好,睡不好,把你接回去住也是可以的。”

佳莉在成年以后,芮烟很少关心她。幼时关心她,出自于芮烟本身的母性,为她请家教,教她国学,教她英文,把洋人崇尚自由的观念一一教给她,弥补了一个为人母的缺陷。

她拉着芮烟,口气也生硬道:“你来时,坐车了吗?”望了一眼过道那边停着的不远处的黑色小轿车,“他是谁?”

黑色小轿车外面站着一络腮胡的男子,高而瘦。

“他,陪我来的。”芮烟面露尴尬,含糊道,不想再说。

佳莉自想是芮烟在外国认识的朋友。她同她一样,孤独。笼子里关着的金丝雀,属于天空。

芮烟牵着她的手,过到过道另一边。她有些诧然,芮烟也觉得了,立即松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她在芮烟身后,觉得芮烟突然陌生了起来。她不再是芮烟,她是一位母亲。

车驶过虹桥,景色阴郁,她有一些庆幸,庆幸中些许担心。

蓝西那日听出来了吗?她纠结许久,道歉是好的,她不是故意的。芮烟没给她多余的母爱,她也不会爱。大一点时,她老是幻想有朝一日穿上芮烟的旗袍,芮烟的高跟鞋,站到芮烟的卧室里的铜镜前,来回走上好几十遍,观察着镜子里的小人慢慢变成大人。她急于长大,成年人的世界里花绿若幼时长街尽头电影院里放映的画片略过开头和末尾,中间的那一部分。

三十年后,她的凄凉,也若幼时长街尽头电影院里放映的画片,剩下开头和末尾,中间的那一部分,没了。如幼时的她,看不见尽头。

蓝西倚在教室后门外靠垃圾桶的一侧,齐腰的长发,卷了几卷,穿的还是那日穿着的旗袍。不过开叉的一边,缝过几道,掩过膝盖。相差不多的距离,于那日的微调的没喝完的劣质鸡尾酒的浓香,盛开过,也凋零过,犹如黑夜下开的妖娆的玫瑰,朵朵带刺,朵朵无心。

佳莉与她,相差不过几点,其余的简直一模一样。她抽出一根烟,叼在牙齿缝间,去点烟时,看到了立在操场上仰头朝着她笑的人儿,不由间魅惑一笑,像极了电视剧里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姐,幼时家底没落,被卖到青楼去后,学的第一件事,便是倾尽全力,坏得人尽皆知。

“怎么不进来?”米米跪在教室后门的一个椅子上,叩了叩窗户,探出了一个头道。

“你看。”蓝西直勾勾的盯着那人儿,“佳莉不是回去了吗?”

“唔。回去了的,给我打了个电话。”米米道。

“电话?什么?”蓝西道。

“替她向你道个歉。”米米将头退了回来,出了教室后门,站在了她的右侧,“本来都回去了的,她不放心你,又折了回来,说什么你可能听出来了。”

“唔,听出来了。”蓝西擦了一根火柴,熟练的点了烟,吸了一嘴间甩了甩胳臂,熄灭了火柴。

“她也没有恶意。”米米替佳莉解释道。

“我知道,她比我们更希望得到心灵上的宽慰,哪怕是弄嘲。”蓝西掩埋了她原本想说的话,道。

“是,她比我们更甚...”

米米说完,伸出右手,挥了挥,“至少,她还有我们。”

急躁的夏日夺取了一顶黑色罩顶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却说,“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

精神上糜烂发臭的气味,流入到下水道。蓝西放眼望去,有那么一瞬,想向前至蘭干边,纵身一跃或燃一根烟,燃到烟嘴处,点起旗袍一角,漫天火光中燃到尸骨不剩。再或者,点到脉搏处,烧红了的皮肤蔓延至全身的撕裂感,死不死,活不活,都跟她再无瓜葛。只求,下辈子别再作人...

她下楼,回到教室,“我出去一下,下午的课你记着帮我请假。”什么都没拿,余光瞥了眼与佳莉说话的米米,匆匆离去,道。

“蓝西吗?”佳莉端正了椅子,“要上哪儿去?”蓝西已经出去了,她有种不得已的愧疚,人都是自私的。胆小鬼遇见相同的人,也会害怕的生出嫉妒来,何尝又能放下这恐惧的自私?她不能在蓝西面前暴露出来,慌乱之下,“窟通”,没坐稳,摔倒在地,“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脱了皮的灵魂晾晒于正午十二点的太阳光下,阳间容不下死人,阳间容不下死人。

自从佳莉找过蓝西以后,愈发地利己了,活成了另一个芮烟。芮烟没在乎。这日,吃过午饭,佳莉问道:“你为什么要去?”

芮烟收拾着去国外的物件和一些常看的书籍,扔了满地。她跪在地上,一个盒子一个盒子的摆满,拿出,再摆满,再拿出。有什么心事,藏在心底,被束缚了,卷在了沾满尘灰的书页中,任凭书虫啃食,也惊不起波澜。

如今她牵挂的,与她嘴上说的,心里想的是两样的,“我不会再回来了。”

佳莉蹲下,帮她摆着,“唔。”

地上斜放在灰白毛绒地毯上的装饰画穿于黄绿藤绳,与藤绳上的假绿叶,弯弯曲曲,印象画派一贯的手法,过于白,过于凸显。

不是所有故事的结局和开头同样有渲染的效果,也不是所有故事的开头和结尾一样在预期中。佳莉在三十年后一天的清晨,于芮烟离去那日不经意落下的照片后,写上这句话。

而后,她才明白,是芮烟故意留下的。

餐桌上剩下的没吃完的饭,是平日里为数不多的。佳真扒着碗里的饭,“婶婶又要出去了?”

他对芮烟出国的样子习以为常,常年在外的芮烟对他不比佳莉,先天地排斥。幼时佳莉常常问芮烟,何时为他请家教补习功课。芮烟会很回避她,说一句,问你二叔。好像关于他的,理论上都要过问过二叔,跟她没有关系似的。何以作到这种地步,佳莉不很理解。

佳莉提着个白木箱子,在芮烟身后,费劲的道:“唔。”

“什么时候回来?”佳真不期望有回答,又扒了一口饭道。

“不回来了。”佳莉逐渐沉默,有两秒,芮烟接过话道。依旧冷清。

“唔。”佳真道。

佳莉来回看着两人,没有眼神交流,脑子里还是佳真的那句,什么时候回来?

白日里恍人心烦的不止太阳,也有芮烟对佳真的淡漠。碎,轻,露水样,一碰即破的。

她早该清楚芮烟并不是有情的,就算有情,那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或者对她和佳真的愧疚。也许,有一丁点,就像芮烟那日拉着她的手,一前一后走在过道上。

明摆着的惊吓来的总不是时候,山巅上飘着的蒲公英,飘在空中,落在地上。好像芮烟总嫌她似的,非要跑到国外,才显得安静。但是又能怎样呢?她也不过是拽住一根无形的绳子,想让她留下。就算嫌弃,她也安心,“二叔想让你留下。”她找了个借口,一出口,便后悔了,“他说,你在,他能安心。”继续找下去,又飘起来了,蒲公英。

“唔,知道了。”芮烟告诉她,“那你告诉你二叔,不要再赌。”

“好。”

蒲公英飘远了,飘到山巅那边的山巅,落了,落在无人住的茅草屋。风一吹,便散开来,散的满地都是。她又想起了佳真的那句话,什么时候回来?

她猜不透芮烟的心思,大多数情况下凭借写东西时的感觉揣摩,更像是赌。二叔身上唯有的坏习她学得不剩,但是不像二叔天天赌,家里快败完了,仍旧在赌。这也是芮烟三番五次离开的原因之一。她记住了,便拿它用在不知抉择的时刻,类似现在这种情况,她便是赌一个不确定。

路上行人一个接一个地从她面前过,无数个小圆点,由近到远,由远到近。她转过头,拦下一辆黄包车。芮烟道:“你先回去。”

芮烟提过行李,挥挥手,拦下另一辆黄包车。她急忙道,“要去哪里?”出口的紧张使她失了分寸,怕芮烟说的都是假话。

“一个星期后回来。”芮烟道。

她的担心多余的同黄包车坐上端端放着的小白木盒子,多余的太狠。她喜欢多余。

芮烟没有说要去哪。事实是说了她也不见得会知道。芮烟每次回来都住在不同的地方,而她知道的就是处于繁华武康路的公馆。会不会住在那里?她存了一个期许。

佳真囫囵吞枣的吃完一碗,又将佳莉剩的也吃了。油乎乎的盘子上,粘了两粒饭粒子,一根半黄的青菜,他选择性的去夹青菜,不论吃后是否生病。长长的脸上,糊了一层白色的油漆,煞白的不是阳间人。

“怎么还在吃?”佳莉推门,“这么长时间了。”

佳真抬眼睨了下墙上挂着的时钟,生了锈,叮铃,叮铃,“婶婶去了?”还是抱有希望,又是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佳莉不等搁下怀里抱着的小白木箱子,“二叔呢?”故意跳过佳真的话,反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佳真逐渐凝重起来。

佳莉意识到他的变化,随手拿了餐桌上佳真还没吃的甜点,咬了一口,“不回来了。”脱口而出。

说了有什么用,现在回来和一个星期后回来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多了几天,什么能在几天内,能让他和芮烟的关系缓和?芮烟看不得的便是他同二叔一般的样貌,再加上突然的变化。芮烟受不了,她同样受不了。

幼时的他不同现时的他。现时的他更甚。

早些年怕他念不上学,日日在家跟着二叔学四书五经和国学,学不了其他的,长大后要是别人问起来,倒像是家里不让他学的太多,给禁锢起来靠二叔教些该学的。重后世有人。

她这一点与不理解芮烟相同的不理解二叔。芮烟是存了心厌恶,但是二叔又为什么不让他出去念书,难道真的是看重他这一个男丁,不想让他过早地接触世事?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有长大的一天。

破锈了的时钟,残旧成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叮铃,叮铃。喘着粗气,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终老。

“一个星期后回来。”佳莉上楼梯上到一半,压不过胸口上压着的铁石,便开口道,“一个星期后回来。”怕他听不见,又大些声道。

随着时钟老去的响声,佳真道,“唔。”

开心?不开心?开不开心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佳莉胸口上压着的铁石滑落了,滑落到哪里,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一个星期后,就可以见到芮烟。那明摆着的惊吓。

公馆一处围了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佳莉觉得稀奇,该不会芮烟...她也没多想,她在幼时见过一次。大概六七岁的时候,芮烟从家里拿了些不用的小玩意,初始以为她要去店铺里当掉,后来听婉仪说,她把那些都拿去送给经常在公馆外一角处坐着乞讨的乞儿。当时她就傻掉了,怎么没听芮烟提起过。婉仪说,补偿芮烟小时候。她就明白了,也就再没提起过。

公馆里弥漫着普洱泡过后的清香,朦胧中取了一滴黎明时分的露水滴在了公馆周围,上个世纪的故事由此蔓延开来...

也是芮烟自由说过的。家里除了她和婉仪,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小的时候,爹爹原本不想要女娃娃,说什么如果要有女娃娃,便去跳河。她也不想为什么,就在心底暗自下了决心,如果爹爹当真要跳河,自己先跳了去。免得日后爹爹见了烦心。所以,在幼年时节,便存了缺陷。给不到她和佳真多出的一半。也因此,对那些个乞儿存了怜悯之心,怜悯的是她自己。

但是芮烟什么时候回来的?佳莉现在倒又不想见到她了,要说什么呢?见到她之后。说什么总会显得不大合适,而且当着佳真的面,更说不出了,显得极窘。她扯了扯黄绿旗袍外的短罩衫,昨日下雨,有些微冷。

故作端正的戏子与故作端正的小丑,她是后者。

秦爷取了份报纸,往院子里去。说待在屋里闷得慌,出去躺在躺椅上,看报解闷,顺便想想今后的发展。借口是这么说,他不想芮烟再走,又怕赌劲一上来,任谁劝都不听。到时,芮烟不走也不行。也是被佳莉那回回来说的话震惊住了。当真若佳莉回来说的那样,是不能再赌了。他也有自知之明。

正想着,大门外,一个黑不溜秋的大油脑袋出现在眼前。不是刚才没看见,而是佳莉这会子正在思想斗争,不想显得窘,也不想显得太生硬。到底是她母亲。便扯完短罩衫,开始踱步,已经有好一会子了。

怕看错,手指向下扶着金边眼镜框,颔首朝上往门缝里瞧了去,确认是佳莉后,微咳了两声,便道:“你不进来,杵在那里要做什么?”稍有些烦躁,“进来!”而后是一阵轻言,“进去吧,我一会儿进去。”

话后面还有话,没说完。锁在桃木盒子里,套了金锁,把他们全部锁了进去。等到天气好的时候,再摊开晾晒于太阳地下。一只布谷鸟,布谷,布谷,啃食掉上面的灰虫,以为那是昆虫。

佳莉推开门,被发现的一瞬间心脏少了半拍。平日里她不撞见二叔,逃着他那张脸,国字脸上像被老鼠咬了一块地啃啃哇哇,白炽灯下遇见了鬼。夜晚出没也怕惊醒了她的思想,联想到鲁迅先生笔下沾了人血的馒头,吃人。

前一阵有报社来找过她,说她有一篇小说写的很符合当下的趋势。是胡诌的,打了个幌子,里面的主人公就二叔来的。后来被二叔知道后,没有说是他,小说和现实究竟是酒装在酒瓶子里,一口下去,空剩虚无。

二叔也是虚无,一整个的虚无。

“二叔不进去吗?” 礼貌性的问候中,胆小,恐惧,自私自利。

“唔...”秦爷道,报纸翻到另一面,一个哈欠,再一个哈欠的打着。酒瓶罐里的干尸,混了思想,半疯下的孩尸。

他不进去不当是要考虑以后的事情,大部分是要想当着芮烟,该怎样去说。当年芮烟嫁给他的时候,爹爹相当于把芮烟送给他,急着芮烟嫁出去以后,留下大哥二哥。可是他不当这么想,爹爹不要芮烟,那是旧社会下的思想。现时不一样了,讲究的新思想,可以自由恋爱。他把娶到芮烟,归咎为他真的想跟芮烟谈恋爱,想跟芮烟步入婚姻的殿堂。

但是现在呢?被他的一整个的虚无打碎了,扎了院子里的夜玫瑰,黑的,红的花液流了出来,化脓了,孩尸又变成干尸了。

四周的空气像一个星期前佳真逐渐凝重的脸,佳莉不敢朝前迈出一步,便回过头来,又问了秦爷一句,“二叔,不进去吗?”中间稍停顿了几秒,以此来缓解心底的恐惧。

可用恐惧一词合适吗?是家,为什么恐惧?该用害怕吗?也不能用。那为什么恐惧呢?难道因为芮烟会看出她的心思?但是,早该看出了不是吗?一个星期前送芮烟走的那个下午,不明不白的说了不着边际的几句话时,芮烟就该察觉出来的。那又要用什么词呢?她想出用过的所有词汇,独想出一个“边界感”。

“对,‘边界感’。佳莉近乎无声的替心底的恐惧找了解释,跟初识米米时,米米身上独有的“边界感”相似,这个家现在也变得“不近人情”了起来,秦爷、芮烟、佳真,还有她自己。

找了解释的佳莉,“二叔,不进去吗?”又问了秦爷一遍,多了几分轻快,“那我先进去了。”

“唔,进去吧。”秦爷道。

墙上的时钟,叮铃,叮铃。佳莉的心底,叮铃,叮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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