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挖墙的前面立了一个小人,是婶婶家的小儿子。脏落的衬衣上沾了几粒饭黏子,中午吃饭时留下的。旁边是二叔,浅蓝色的布褂子,白色的宽腿裤,脚底踩了一双黑色的布底鞋。满口操着流利的上海话,目光严厉的训斥着小人。我自二楼楼阁的窗户下往下望,实属看不过去,“别训了,那么大点的人儿,快被训成呆子了!”应该是听得见的,便接着道:“凌儿又不是学不好了,才上高中,怎么就断定学不好了!你也真的是,太过断绝了!”二叔仰起他粗黑粗黑的脖子,扯着嗓子,“你倒是轻巧,身为姐姐,不帮着他学好,竟学点子鬼东西。你瞅,他拿回来的那是什么!”顺手指了指客厅里,想必是凌儿昨儿提溜回来的不知从哪里拾来的破烂罐子。“你等一下,我下去跟你解释。”末了,我道了一句。只听见二叔哇啦哇啦说了什么,也没听清,便也扯了嗓子,“二叔,你先别说了,别说了!”自是气不打一出来,混是我让他做的,又不干他的事,要批评便批评我好了!我在心底这样想着,可话到嘴边,便不成话了,“你先别骂了,横竖都是我出的主意,你骂凌儿也于事无补了呀!怎地?你还能叫那个瓶子自己飞到原来的地方不成?”说着说着,二叔“噗嗤”一声:“你呀!算了,算了,罢了,罢了。你也不知跟谁学来的这些俏皮话,净搁我这说段子来了。”刚说完,我便虎头虎脑学着凌儿的样子,呼哧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晃晃悠悠的,吐了舌头,作了鬼脸。“你奈我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二叔笑起来的样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样子。“好了,我要和凌儿出去看电影了,虹桥今儿晚有一场电影,是我喜看的。二叔去吗?”二叔笑出的褶子映射着午后的烈日,略显得淡了些,仿佛二叔这几年就没老过。我盯着二叔,出了神:“什么时候,我能遇见一个如二叔一般如沐春风的人啊!”但也只几秒的时间,几秒后,便随即立定了身子,端正了言辞,“好了,二叔,我们走了。”拉过凌儿的手,让他站在我身后。接着向二叔鞠了个躬。
出了巷口,街边卖菜的张大妈举了个扇子,叫卖着今天晚上要卖的包子:“来咯,来咯,热腾腾的馒头,包子咯!来咯,来咯!”我牵着凌儿,走了过去,“大妈,来两份肉包,外加两个馒头。”
张大妈的肉包是街里巷内卖的最好的一家,没记错的话,许是爷爷那一辈就传下来的手艺。“大妈,怎么不见萱萱?”萱萱与凌儿是在一个补习班补课的,下了学,总是两个人一路回来的。大妈将一屉包子装好于一个袋子里,又背过身抽了两根放于客桌上的餐具桶里的竹木筷子后,扭着身子翻了一翻齐她腰间的木桌上的一盘白面馍馍,“怎么,想喊她一起看电影罢?”夹出来一个,同另一屉包子放到了一起,“她去她堂哥家了,晚上六时才回来。你要是喊她一起去的话,就去她堂哥那找她就行。”边说边将两个袋子递到我手上。我接过,道:“不必了,没事儿,就是想说,刚凌儿被二叔训了不是,想找萱儿评评理。既然现在没事了,也就没事了。那大妈你忙。”张大妈仍在忙着,根本没时间顾我和凌儿,“行嘞,你俩去罢,晚上早点回来,来我这里,给你俩再烙一锅酥油葱花饼吃。不是爱吃吗?”方才抬了头眯着那双梅花眼,望着我和凌儿笑了。“哎!”我也对着张大妈笑了一笑。
那日的风,很好,也很晴朗。张大妈与我谈笑间,说不出的默契。今时今日,再回忆起来,倒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那日的我与凌儿看完电影后,碰上了一场“人游”,是去浦江看烟花的。好几年没有那么明亮的烟花了。给秋日里萧瑟的风景,添上了一抹余温,于阵阵炮响中戛然而止,真的,真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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