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的死在民间引起的反响巨大,对比之前商君的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据说悬挂他头颅的闹市,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见到头颅皆是露出无比厌恶的表情狠狠唾骂之。
而在先前堪比真实的幻觉里死去的那两个孩子,我没有再去过问他们的下场。毕竟历史从某种角度来看具有修正性,本占有篇幅不多的他们原就应该在这件事情后销声匿迹。
他们一定不会活下来。
这话听来残忍。
但于法,嫪毐被判下的是夷三族的刑罚,嫪诚和嫪京身为其子,必在其列。
且于情,他们是嫪毐的孩子。嫪诚也有了价值观,一贯对王上恶语相向,长大以后是何想法自不必说。万一未来有嫪毐逃过一劫的部下或者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找到他们说起这段往事,便可能又是一段腥风血雨的复仇故事。
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赵太后的印玺也随之被下令封存。
赵高将它送来,经我亲阅确认无误后才能入库。
汉代关于印鉴的讲究更多,帝后用玉,王侯用金……以此类推,而传世的文物多为铜印。我就见过属于第一位皇后的那枚玉制的皇后之玺,白玉经过岁月的年华一切如旧。
这个时候还未有如此严格的制度,许要是到王上一统天下后再作规定。因此秦王秦王后及秦国太后皆可用玉印,当时为托威信,赵姬的这枚印玺便是用上好的青玉琢成。
每一枚印鉴都见证了主人一生或多或少的重要节点。就比如海昏侯墓主棺内出土的那方玉印,上面刻着的名字直接确认了墓主人的身份。斑驳的痕迹昭示了刘贺一生之命运多舛。
赵太后玉玺同样也见证了大秦一统前夕,其中一段交战戈征的岁月。起初的太后玺并非如今模样,是嫪毐入宫之后重新打造的。自完成之日便交给了赵姬,从那以后一直默默参与着赵姬和嫪毐的故事,并且在故事的尾声转移到了造反的嫪毐手里。
终至再不见天日。
我抚摸着这枚玉玺上头的淡淡裂纹,突然便想起昨日里当这件事最后终须盖棺定论时,当史官问起该当何言,王上只是无比平静地回应了一句话:
“即按照事实,一字一句地如实记录。”
那青玉的光辉被裂纹隔断破碎,指尖一触及便如浮沫微凉般消逝。我收回手指,凝神敛目:“可以拿走了。”
再传来便是前朝有人要求处理纵容长信侯叛乱的赵姬。
其言以赵姬包庇纵容长信侯谋反,德行有违秦国太后身份,请上论罪。
王上把自己关在了朝乾殿,彻夜不休地处理成山的奏章。
直到又过几日,一个宁静不过的夜晚,王上孤身进了我的寝殿。
我正将香炉中的烛火点得更燃,香云袅袅,他的手臂从后环住我的腰:“王后。”
他久久地抱住我没再说话。
我察觉到王上的情绪,便只是默默地由他抱着。
最后还是王上出了声。
“王后,他们说一个君王必须要注重名声。”
他圈在我腰间的手臂继续用力,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所以孤留下母亲了。”
我手中的拨子怔地便落到了地上。
很明显,王上在说违心话。
我知道的,如果王上真的是一个惜名之人,他最后就不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在几相争执之下,赵太后将迁去雍地的萯阳宫居住。而同样的,换回一条性命的代价便是,她再不会拥有大秦太后应该享有的地位权力,无召不得回咸阳。
对于赵太后这个结果,我并未有任何意外。相反,我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一直担心他如果真的一时冲动,未来会后悔。
王上听到了我那一声置若微无的叹息,他语气又稍加镇定过来:“孤一直明白,怎样做对大秦最好。”
我的内心酸涩,不由攥紧了王上的袍角。
王上的谋划竟如此之远吗?
在这个时候,他才面临亲人背叛,就已经能够冷静克制。他知道将来可以用迎回赵太后来放逐吕不韦,便按捺住情绪谋定了棋局。
而他其实内心也还是有对于赵太后的不舍……始终被那样一份矛盾的情感撕扯,但还是事事以考虑国家为先,君王的言行只能是这样的政治手段。
“孤深知内里的腐败,唯有一场大雨将一切冲刷干净。”
“然,孤的手上却再也无法……”
原来刑场的一幕幕并不只是对我造成了剧烈冲击。政治向来是不同利益集团的斗争,他要实现大秦历代夙愿一统江山,这些安享俸禄的既得利益者就定会设阻。
利益驱策之下,既是你死我亡的斗争。
今日这些伏法者死去的躯体无法激发那些人一分一毫的恐惧。
就像是鲜血滴入烂污间,掀不起任何风浪。
他的敌人还有很多。
只有经由一场剧烈的雨,轰轰烈烈地来让这世界天翻地覆。
夜间的水汽不声不响地晕染,沾湿了他似轻羽般的长睫。
“王上,王上,我都知道的。”我不由地一遍遍唤出声。
一地寒霜。
此夜,他倚在烛影绰绰间拥住我,喘息之余在我的耳边叹息:
“王后,孤这双手上的鲜血,怕是再也洗不清了。”
(未完待续)
(前两天晚上吃了药特别早直接睡了,今天补上!有朋友在问一般的更新时间,会保证至少每周末有一更的,以后尽量放在周六,咱们周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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