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的品味实在是糟糕极了。
乏味。枯燥。令人绝望。
瞧瞧这满架子,都是些什么破书!
《上古结界图录》、《奇花异草图谱》、《临沂儒风门琴谱》、《草木集》,唯一算得上消遣的,大概只有几本《蜀地游记》、《巴蜀食记》。
墨燃挑了几本较新的书籍,显然是楚晚宁不常会看的,将里面的书页统统涂抹一遍,画了一堆春宫图。
他一边画一边想,哼哼,这里的藏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等楚晚宁发现其中有几本被改,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到那时候,楚晚宁肯定不知道是谁干的,只能生闷气,真是妙极、妙极。
想着想着,居然忍不住抱着书本嘿嘿笑了出声。
墨燃一连涂了十多本书,发挥想象,天马行空,什么恶心画什么,那笔法可谓曹衣带水吴带当风,飘逸俊秀的很。要是有人问玉衡长老来借书,凑巧借到了这几本,估计就会流传诸如此类的话——
“玉衡长老人面兽心,居然在《清心诀》里面私夹男女交‖欢的图画!”
“玉衡长老妄为人师,剑谱里面有龙\阳断\袖的连环画!”
“什么北斗仙尊,衣冠禽兽!”
墨燃越想越好笑,最后干脆捂着肚子,提着毛笔在地上咕噜咕噜滚来滚去,乐得两脚乱蹬,连有人走到藏书阁门口了,他都没有发现。
所以师昧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在书堆里打滚,笑成失心疯的墨燃。
师昧:师昧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燃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墨燃:墨燃一愣,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慌忙把那些**统统掩上,摆出一幅人模狗样的脸:“擦,擦地呀。”
师昧:师昧忍着笑:“拿衣服擦地?”
墨燃:“咳,这不没找到抹布嘛。不说这个了,师昧,,大晚上的你们怎么来了?”
师昧:“我去你屋子找你,结果没找到,问了别人,才知道你在师尊这里”师昧进了藏书阁,帮墨燃把那些堆了满地的书一一收好,温柔莞尔,“左右没事,我们过来看看你。”
墨燃很是高兴,又有些受宠若惊,抿了抿嘴唇,素来油嘴滑舌的人,居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墨燃:“那……嗯……那你坐!”兴冲冲地原地转了半天,墨燃有些紧张地说,“我、我去帮你们倒茶。”
师昧:“不用,我悄悄过来的,要是叫师尊发现,可就麻烦了。”
师昧:师昧温和的笑了笑:“你晚饭还没吃吧?我给你带了些菜来
墨燃:墨燃眼睛一亮:“龙抄手?
师昧:“噗,你真不腻啊。没带抄手,红莲水榭离的远,我怕带来就坨了。喏,是一些炒菜,你看看对不对胃口?”
师昧:拍拍他的肩,眼睛一眨一眨:“没事,师尊其实很善解人意的,我帮帮你,只要你……”
话还没有讲完,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楚晚宁:“只要他怎样?
楚晚宁和墨逸轩不知何时已经从机关室内出来了,一脸冰冷,丹凤眼中霜雪连绵。他白衣清寒,森然立在藏书阁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楚晚宁:“师明净,墨微雨,你们好大的胆子。
师昧:师昧有些尴尬,他放下拍在墨燃肩头的手,乖巧道:“师尊……”
墨燃:墨燃也暗道不妙,低下头:“师尊。”
楚晚宁:楚晚宁走了进来,不去理睬墨燃,而是俯视着低着头的洛衡,淡淡地说:“红莲水榭遍布结界,你以为师昧未经通报进入,我会不知道么。”
墨燃:墨燃急了:“师尊,师昧只是来给我换个药,,你不要责怪他。”
师昧:师昧:“师尊,此事与墨师弟无关,是弟子的错,弟子甘愿领罚
墨逸轩“呵,师尊他话都不曾说几句,你两人就急着替对方开脱,视他为洪水猛兽,同仇敌忾.当真有趣!”
楚晚宁一甩宽袖,不愿再说话。墨燃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为何气得如此厉害
墨燃:(遭了,让师兄生气人)
师昧:(都怪这傻子,要不然师兄就不会生气)
四人静默良久。
楚晚宁忽然掉头,转身就走。
楚晚宁:“让师昧抄门规十遍,墨燃,你回吧。”
此时夜色已深,楚晚宁的卧房里仍透出昏黄的灯光。
咦?还没睡啊?
墨逸轩走过去,准备和楚晚宁打声招呼再回去。进了屋里,才发现楚晚宁已经歇下了,只是这个记性不佳的人,睡前竟忘了熄灭烛火。
又或者,他是做东西做到一半,直接累得昏睡了过去。墨逸轩看了一眼床榻边拼凑出雏形的夜游神,在心里估摸了这种可能性,最终在看到楚晚宁根本没有摘掉的金属手套,以及手中仍然紧握着的半截机关扣时,确定了这才是真相。
楚晚宁睡着的时候没有那么肃杀冷冽,他蜷在堆满了机甲零件、锯子斧子的床上。东西摊的太多了,其实没有什么位置可以容身,所以他蜷的很小,弓着身子,纤长的睫毛垂着,看起来竟有几分孤寂。
墨逸轩盯着他,发了一会儿呆。
墨逸轩墨逸轩走近床边,凑在楚晚宁耳边,用非常小非常小的声音,试着喊了一声:“师尊?”
”
“……唔……”楚晚宁轻轻哼了一声,抱紧了怀中的冰冷机甲。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没有脱掉的金属手套利齿尖锐,枕在脸侧,像是猫或者豹的爪子。
墨逸轩墨逸轩见他一时半会儿不像会醒的样子,心中一动,便眯起眼睛,他贴着楚晚宁的耳廓,压低嗓音试探道:“师尊,起来啦。”
楚晚宁:…”
墨逸轩“师尊?”
楚晚宁:“……”
墨逸轩“楚晚宁?”
楚晚宁:“……”
墨逸轩见那人没有动静,他又想了想:“师尊啊,你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你这样不累吗?”
墨逸轩墨逸轩知道这句话不可能得到回答,淡淡的笑了笑:“师尊,真好。”
这是墨逸轩发自肺腑的感叹,师尊何止是好,简直是不能诉说。
楚晚宁颤了颤睫毛,墨逸轩见他欲醒来,也就离了身,出了房,关了门。
在他走后,楚晚宁睁开了眼:他真的…好吗?
他感觉心里有一个东西在被慢慢的融化,暖暖的,很舒服。
在他不知觉中,他的耳尖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
回到自己寝间时,已经很迟了,第二天照旧去晨修。晨修完了后便是一早上他和墨燃最喜爱的事儿:过早。
早膳之地孟婆堂,随着晨修解散,渐渐人多起来。
墨逸轩墨燃坐墨逸轩对面,薛蒙来得迟,师昧身边坐着墨逸轩,他只得阴沉着脸,勉为其难地端着自己的早点坐到墨燃旁边。
如果要墨燃讲出死生之巅心法的最精妙之处,他一定会说:本门无须辟谷。
和上修界很多飘然出尘的门派不一样,死生之巅自有一套修行的办法,不戒荤腥不需禁食,因此派中的伙食向来丰盛。
墨燃喝着一碗麻辣鲜香的油茶,沿着边儿嘬里头的花生菜碎,酥黄豆,面前一碟焦黄酥脆的生煎包,是专门给墨逸轩打来的。
薛蒙薛蒙斜眼看了看墨燃,颇为嘲讽:“墨燃,想不到你进了红莲地狱还能站着出来。了不起。”
墨燃:墨燃头也不抬:“那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薛蒙“你是谁?”薛蒙嗤道,“师尊没把你腿打折,你就狂的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葱了?”
墨燃:“哦,我是葱,那你是啥。”
薛蒙薛蒙冷笑:“我可是师尊的首席弟子。”
墨燃:“你自己封的呀?哎,建议你去找师尊落个印,裱起来挂在墙上供着,不然岂不是对不住首席弟子这个称号。”
咔擦一声,薛蒙把筷子捏断了。
师昧:师昧连忙在旁边和事儿:“都别吵了,快吃饭吧。”
墨逸轩聒噪
师昧面露窘色,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之间,饭堂内嗡嗡的交谈声陡然沉寂下来。三人回过头,看到楚晚宁白衣飘飘地进了孟婆堂,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菜柜前,开始挑拣点心。
一千多个人用餐的饭堂,多了一个楚晚宁,忽然就静的和坟场一样。弟子们全都闷头扒饭,即使要交流,也都说得极轻。
墨逸轩说吧,便走向了楚晚宁对面坐下了
墨逸轩“师尊,吵,借座”
楚晚宁:楚晚宁当及明白了,只因为自己这徒弟有时比自己话还少:“嗯”
日子过得飞快。
楚晚宁后来没有再传墨燃去红莲水榭,墨燃每天的差事就成了刷盘子洗碗,给王夫人养着的小鸡小鸭喂食,去药圃里除草,倒也清闲的很。
一晃眼,一个月的禁足期已经过去了。
万能人物这一日,王夫人把墨燃叫到丹心殿来,摸着他的头,问他:“阿燃,你伤口可都痊愈了?”
墨燃:墨燃笑眯眯地:“劳伯母挂心,全好了。”
万能人物“那就好,以后出门要注意,别再犯那么大错,惹你师尊生气了,知不知道?”
墨燃:墨燃特别擅长装孙子:“伯母,我知道啦。”
万能人物“另外还有一件事。”王夫人从黄花梨小几上那出一封信笺,说道,“你入门已满一年,是承担除魔之责的时候了。昨日你伯父飞鸽传书,特意让你禁足满后,下山去完成此番委派。”
墨燃眼睛一亮,接过委任函书,撕开匆匆看了一遍,顿时乐得直咧嘴。
万能人物:王夫人忧心道:“阿燃,你伯父希望你能一战成名,因此委你的乃是重任,尽管玉衡长老修为高深,但打斗之中刀剑无情,他却不一定能护得好你,你千万不要光顾着开心,看轻了敌人。”
墨燃:“不会,不会!”墨燃连连摆手,笑嘻嘻的,“伯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说完就一溜烟准备行囊去了。
万能人物:“这孩子……”王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温柔秀美的脸庞上满是担心,“怎地接个委派,便能把他高兴成这样?”
墨燃能不高兴吗?
伯父交给他的除魔之事,发生于彩蝶镇,系当地一陈姓员外所托。
先不管那里究竟闹的是哪门子的鬼怪,关键在于上辈子,就是在这个彩蝶镇,他受妖邪蛊惑,失去了心智,于幻境中强行亲吻了墨逸轩,这也是墨燃为数不多的几次和墨逸轩的亲近,实是销魂蚀骨。
况且因为他是受蛊惑的,所以墨逸轩都难以计较。白亲的!亲完人家都没法儿找他算账。
墨燃乐的眼眸都弯成勾了。就连这个委派必须要跟楚晚宁一起完成,他都不介意。
除魔靠师父,撩汉靠自己,这种美差,何乐而不为?
邀了墨逸轩和师昧,禀奏师尊,四个人一路快马,来到了闹邪祟的彩蝶镇。
这是个盛产鲜花的镇子,居住区外绵延数十里都是花田,因此镇内总是彩蝶纷飞,故而得了这个名字。
四人抵达的时候已是晚上,村口鼓乐鸣响,热闹非凡,一列身穿大红衣衫的乐手吹着唢呐,从巷子里拐了出来。
师昧:支着头,奇道:“这是在娶亲么?怎的晚上来娶?”
楚晚宁:楚晚宁道:“是冥婚。”
冥婚又称阴婚,配骨,是民间给未婚夭折的男女配下的死后婚姻。这种习俗在穷困的地方并不兴盛,但彩蝶镇十分富庶,因此给生前不曾婚娶的少男少女们找配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那队冥婚队伍浩浩荡荡,分为两列,一列扛着真的绫罗绸缎,另一列则是纸元宝冥币。就这样簇拥着一张红白相间的八抬大轿,全份金灯执事,从村子里鱼贯而出。
墨燃他们拉过马辔头,站到旁边,让冥婚队先过。轿子走近了,才瞧见里面坐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个纸糊着的鬼新娘。鬼新娘涂脂抹粉,嘴唇鲜红,脸颊边两簇丹霞映着惨白的脸,笑盈盈的模样极为瘆人。
墨燃:这村子什么破习惯,真有钱烧的慌啊。”墨燃小声嘀咕道。
楚晚宁:楚晚宁说:“彩蝶镇的人十分讲究堪舆术,认为家中不能出现孤坟,否则家运就会受到孤魂野鬼的牵连。”
墨燃:“……没这说法吧?” “ “哎,也是,彩蝶镇几百年下来了,要跟他们说他们信的邪根本不存在,估摸着他们也接受不了。”
师昧:师昧悄声问:“这队冥婚队伍要去哪里?”
楚晚宁:楚晚宁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经过一个土庙,庙里供奉的不是任何一尊神佛,门楣上还贴着囍字,案台上堆满了红缎子,缎子上写的都是类似于‘天赐良缘’,‘泉下好合’的寄语。我想他们应该是要去那里。”
师昧:“那个庙我也注意到了。”师昧若有所思,“师尊,那里供奉着的,是鬼司仪吗?”
楚晚宁:不错
鬼司仪,是民间臆想出的一个鬼神形象,人们相信亡魂嫁娶也需要三媒六牌,交换龙凤帖,也需要有司仪为证,承认两个死人结为夫妻。而彩蝶镇因为冥婚风俗大盛,自然而然的就替鬼司仪塑了个金身,供在镇外坟头地前,进行冥婚的人家落葬合穴之前,都必然要先抬着鬼新娘去庙前拜过。
墨逸轩眼神一凝,鬼司仪的气息虽然若有若无,但仍令他心烦。
墨燃很少见到这荒谬的场面,看得津津有味,楚晚宁却只冷眼瞧了一会儿,掉转马头,说道:“走吧,去闹鬼的那家看一看。”
“四位道长啊,我命是真的苦啊!你们可算是来了!要是再没有人管这件事,我、我连活都不想活啦!”
委托死生之巅来除鬼的,是镇上最富有的商贾,陈员外。
陈家做的是香粉生意,家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娶妻后,妻子不喜欢家中吵闹,于是两人寻思着要搬出去另立门户,陈家财大气粗,就在北山僻静处买下了一大块地皮,还带天然温泉池子,特别会享受。
结果开基动土那天,几铲子下去,铁锹撞到个硬物。大媳妇凑过去一看,当即吓昏过去,北山上居然挖到了一口刷满红漆的新棺!
彩蝶镇是有群葬地的,镇民死后,都被葬在那里。而这一口孤零零的棺椁却莫名出现在北山上,而且无坟无碑,棺体血红。
他们哪敢再动,连忙将泥土填了回去,但已经太迟了,自从那天起,陈家就不停地发生诡异的事情。
万能人物:“先是我那儿媳妇。”陈员外哭诉道,“受了惊吓,动到了胎气,害了小产。后来又是我大儿子,为了给老婆补身子,去山上采药,结果脚一滑,失足掉到了山底下,去捞人的时候已经没了气……唉!”他长叹一声,哽咽着讲不下去了,只是摆手。
万能人物:陈夫人也拿手帕不住擦拭着眼泪:“我夫君说的没错,这之后几个月,我们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出事,不是失踪,就是没了性命——四个儿子,三个都没了啊!”
楚晚宁蹙着眉心,目光掠过陈家夫妻,落在那个脸色苍白的幺子身上,他看起来和墨燃差不多大,十五六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的,但恐惧使得他的脸有些扭曲。
墨逸轩墨逸轩问道:“你们能不能说说,另外几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万能人物:“唉,仲子是去寻他哥的路上,被一条蛇咬了。那蛇就是一般的草蛇,没有毒性的,当时谁都没有在意,可是没过几天,他在吃饭的时候忽然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下去,然后就……呜呜呜,我的孩子啊……”
师昧:师昧叹了口气,很是不忍心:“那,尸身可有中毒迹象?”
万能人物:“唉,哪来的毒,咱们家肯定是被下了诅咒!头几个儿子都去了,下
万能人物:诅咒!头几个儿子都去了,下一个就是老幺!下一个就是老幺啊!”
楚晚宁:楚晚宁蹙起眉头,目光如闪电一般落在陈夫人身上,问道:“你怎么知道下一个就会是老幺,缘何不是你自己?难道这厉鬼只杀男子?”
万能人物:陈家最小的幺子缩在那里,已是腿如筛糠,眼肿如桃,一开口嗓音都是尖细扭曲的:“是我!是我!我知道的!红棺里的人找来了!他找来了!道长、道长救救我!道长救救我!”
说着情绪就开始失控,扑过来竟然想抱楚晚宁大腿。
楚晚宁:楚晚宁素不喜与生人接触,立刻避开,抬起头来盯着陈员外夫妇:“到底怎么回事?”
万能人物:夫妻两个人对望一眼,颤声道:“这宅子里有个地方,我们、我们不敢再去——道长看到了就会知道,实在邪的很,实在……”
楚晚宁:楚晚宁打断道:“什么地方?”
万能人物:夫妻俩犹豫一会儿,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屋子内供奉先祖的祠间:“就是那里……”
楚晚宁率先过去,墨燃和师昧洛衡随后,陈家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推开门,里面和一些大户人家会供神祭祖的香舍很像,密密实实地摆了好几排灵位,两旁燃着苍白的长明烛火。
这屋子里所有牌位的字都是阴刻的,刷着黄色的漆,写着逝者的名字,还有在家族中的排行地位。
这些灵牌写的都很规矩,显祖考某某太府君之灵,显考某某府君之灵。
但唯有最中间的那只灵牌,上面的字不是刻下之后再涂漆的,而是红艳艳地写了这样一行字:
陈言吉之灵。
阳上人陈孙氏立
躲在道长后面的陈家人或许是心存着侥幸,怯怯地又往着白帛飘飞的祠间看了一眼,结果再次看到这牌位上宛如鲜血涂成的字,顿时崩溃了。
陈夫人嚎啕大哭,小儿子的脸色已经白的不像是活人。
这个牌位,第一,书写不合礼制,第二,牌位上的字歪七扭八,活像是人在昏昏欲睡时勉强写下的鬼画符一般,潦草的几乎难以辨认。
师昧:师昧转头问道:“陈言吉是谁?”
万能人物:陈家最小的儿子在他背后带着哭腔,颤抖着说:“是、是我。”
万能人物:陈员外一边哭一边道:“道长,就是这个样子,自从仲子去了之后,我们就发现……发现祖祠多了一块灵牌,牌子上写的竟然都是我们家活人的名字。这名字只要一出现,七日之内,那人必遭横祸!老三名字出现在牌位上的时候,我把他关在屋子里,房门外撒满香灰,请了人来作法,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但第七天!他还是死了……无缘无故地,就那么死了!”
万能人物: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害怕,扑通一声也跪下来了:“我陈某人一生未做伤天害理之事,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墨逸轩墨逸轩皱了皱眉:“师尊,我先行出去一趟,此处阴气过重,我试试能不能循着阴怨之气找到发源之地,你们先行调查。”
楚晚宁:楚晚宁看了他一眼:“嗯。”
楚晚宁没有回头,他仍然在津津有味地看那块灵牌,好像灵牌上能开出朵花儿似的。
墨逸轩一路追踪,却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视野,他吃了一惊。
大雾来得快,散的也快,没过多久,雾气就消弭无踪了,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比大雾还要让人惊奇。
雾散之后,原本荒凉杂乱,草木丛生的山腰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精雅的园林,亭台楼阁,水榭曲廊,假山玉树,卵石幽径,一眼望不到头。
在幻境内走了好久,墨逸轩却全然找不到方向。
倒是空气中百蝶香粉的味道越来越浓郁,这个味道闻久了会催生情绪,扩大感官,令人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墨逸轩渐渐的开始感到焦躁不安,胃里像是燃起了一撮小火苗,把浑身血液都慢慢煮热。
墨逸轩但他任然冰着一张脸,任谁也无法看这人种了药
就在墨逸轩神识都快要模糊的时候,
一枚暗紫色的药丸递到唇边,墨逸轩张嘴,乖乖地把药吃了。
楚晚宁一边和墨逸轩并排走着,一边说道。
楚晚宁:“你之前去了哪里,发现了什么?”
墨逸轩“哦……我之前跟着怨灵去了一处坟地。”讲到正事,墨逸轩正色道:“那里有一处鬼司仪庙,那鬼司仪受香火供奉,会蛊惑人心。随后就莫名其妙进了白雾……然后就……。”
嗯?等等!
墨逸轩忽然一个激灵,想到一件事儿。
如果是这个样子,那上辈子在幻境里,墨燃看到的师昧也不一定就是师昧?说不准就是——
他瞥了一眼在旁边走着的楚晚宁,忍不住。
不可能!
如果书中墨燃上辈子亲的是楚晚宁,肯定免不了一顿抽!最少也要吃个巴掌!
想到墨燃得知自己亲的是师尊后的表情,墨逸轩不禁心情愉快起来。
楚晚宁:正在心里幸灾乐祸,楚晚宁忽然停下脚步,把墨逸轩拉到身后:“噤声。”
墨逸轩“怎么了?”
楚晚宁:“前面有动静。”
墨逸轩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和书中完全不同了,因此墨逸轩并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一听楚晚宁这么说,立刻问道:“会不会是师昧和燃儿?”
楚晚宁:楚晚宁皱眉道:“你在这幻境中,绝不能提前去幻想见到的人是谁,要是你忍不住想了,一会儿看到的东西就会变成那个人的样子。摒除杂念。”
墨逸轩嗯,发现轻而一举
绕过一堵绵延的高墙,两人总算来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那是一栋披红挂绿的楼宇,灯火辉煌,红纱摇曳,偌大的院落中熙熙攘攘居然摆了一百多桌酒席,桌上鱼肉鲜蔬无所不有,宾客把酒言欢,觥筹交错。
门扉大敞的堂中,一个硕大鲜红的“囍”字格外惹眼,看样子这里居然正在办一场热闹非凡的喜宴。
墨逸轩“师尊……”墨逸轩低声道,“你看这些在喝喜酒的人……他们都没有脸!”
不用墨逸轩提醒,楚晚宁也早就发现了。
那些人谈笑风生,可是声音却不知是从哪里飘出来的,那些或坐或立,划拳祝酒的人,一个个的,面庞都是一片空白,就像纸糊出来的一样。
楚晚宁低头沉思着。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列长长的队伍从朦胧的雾气中出现,自远及近,缓缓向这栋主楼走来。
楚晚宁和墨逸轩下意识地往假山后面躲了躲,那两队人走近了,为首的是一对巧笑嫣嫣的金童玉女,这两个人倒是有五官的,而且五官轮廓鲜明,色泽浓重,在夜色中看来,像极了那种烧给死人用的男童女童的纸人。
他们一人手里捧着一盏红烛,烛身粗如小儿手臂,上面龙凤缠绕,随着蜡烛的燃烧,浓郁的百蝶花香扑鼻而来
墨逸轩“师尊,怎么办?难不成我们需要进去跟他们一起喝酒?”
以金童玉女为首,两队人拾级而上,楚晚宁把目光又移了回去,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很少会有惊讶,因此墨逸轩大为好奇,顺着他的视线瞧去,也吃了一惊。
只见那队伍中摇摇晃晃走着的,都是些闭着眼睛的死尸,皮肤苍白,保持着生前的容貌,那些人大部分都很年轻,二十不到的样子,男女都有,而其中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熟悉——
之前在棺材里见过的陈家大公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这个队伍里,正闭着眼睛,跟着蜡烛飘出的异香,缓缓前行着。他旁边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旁边都有另一具尸体对应着,只有他旁边飘飘荡荡,悬了一具纸糊的鬼新娘。
如果说陈大公子还不算什么,当队伍走到最后,看清分别排在两队最末尾的人时,墨逸轩霎时感觉天旋地转。
师昧和墨燃正低垂着脸,跟在死尸后面,他们两个也都闭着眼睛,脸如白雪,走路的姿态和前面那些死人没有任何区别,也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命在。
金童玉女走到院前,轻轻吹了吹捧着的烛火,将火舌撩的更旺,然后慢慢地——穿过了那层结界,走到了院子之中。
后面跟着的男女也一一跟着他们,毫无阻碍地通过了透明结界,院子里喝喜酒的无脸人此时纷纷转过脑袋来,看着鱼贯进入的男女,开始嬉笑,鼓掌。
楚晚宁:楚晚宁说:“走,跟在他们后面。穿过结界的时候记得不要呼吸,闭着眼睛。还有,无论发生什么,照着那些尸体做,绝不可说话。”
楚晚宁:不用他再多说,墨逸轩救人心切,跟着楚晚宁立刻混入尸群当中。
这两队尸体的数量是相等的,楚晚宁站在了墨燃后面,
好不容易捱到了结界前,两个凝神屏息,顺利跟着穿了过去,来到院落之中。进去之后才发现,那里面的地方远比外头看过来还要大,除了张灯结彩的三层主楼,院子两边都是一间一间紧密相连的小厢房,看上去足有一百来间,每个厢房的窗户上都贴着大红的囍字,挂一盏红灯笼。
满堂无脸宾客忽然起立,礼炮齐鸣,唢呐声响。
万能人物:楼宇前一个无脸的赞礼官一波三绕地唱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已入园——”
万能人物:墨逸轩一愣,啥?敢情他们这两列死尸是新郎新娘?
忙转头去求助楚晚宁,可是北斗仙尊眉头紧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无法自拔,根本懒得去看墨逸轩一眼。
……墨逸轩有些心塞。
忽然从院子里冲出来一群笑闹着的垂髫小童,身上穿着红艳艳的衣衫,却拿白头绳扎着小辫子,他们如同鱼儿一般簇拥到队伍两边,开始各自拉着一个人,引着他们往两边的厢房去。
墨逸轩不知该如何是好,朝楚晚宁做口型:师尊,怎么办?
楚晚宁摇摇头,指了指前面那些潮水般跟着童男童女散开的死尸,意思不言而喻——跟着他们走。
没办法,楚晚宁跟着一个抓髻童男拉着自己,进了其中一间厢房,他刚一进去,小童就凌空挥了挥衣袖,门砰的一声就合上了。
楚晚宁冷冽的看着着那个小人儿,手中无声无息的召唤出天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捆住了那个小童。
小童有些迷茫,歪了歪脑袋,却因捆的太紧,纸糊的脑袋掉到了地上。
楚晚宁:“……”
墨逸轩皱着眉,看着这屋里的摆饰。
屋子里摆放着一张妆台,立着一面铜镜,木架上端端正正地支着一件黑红色绣着如意纹的吉服。
小童拍了拍凳几,示意洛衡坐过去。
墨逸轩发觉出这里的鬼,只要不说话,死人活人他们是分辨不出来的,于是照着小童的意思坐在了妆
台前。小童窸窸窣窣地凑过来,开始帮他梳洗,更衣……
忽然间,窗口飘进来一朵海棠花,悠悠地落在了铜盆盛着的水里。
墨逸轩眼前一亮,那海棠品名叫做晚夜玉衡,是楚晚宁专门用来无声传讯的。
他将海棠从水中捞起,海棠花瞬间在他掌中舒展绽放,露出花蕊中一抹淡金的光辉。
他把那抹金光捻在指尖,放到耳中。楚晚宁的声音便在他耳朵里响了起来
楚晚宁:“逸轩,我已用天问确认,此处是彩蝶镇那个鬼司仪造出的幻境。它受村民百年香火供奉,渐渐修成了正果。
别的神仙闲下来,顶多撮合撮合少男少女,这个什么鬼司仪,说说是个仙体,但脑子都还没有长出来,唯一的兴趣爱好是撮合撮合男尸女尸。
撮合一次也就算了,还每天晚上把那些冥婚的尸体从坟里头召唤出来,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再来一次。
尸体群·交有这么好看?
这光棍神仙,真是丧心病狂的够可以。
楚晚宁:楚晚宁道:“它的真身不在此处,你不要轻举妄动,一会儿跟着金童玉女的吩咐走,它既然要汲取男女冥婚的力量,最后必然会显出原形。”
墨逸轩墨逸轩问,墨燃呢?
楚晚宁:无需担心墨燃,他和陈夫人一样,受了香粉的迷惑,暂时失去了意识。”楚晚宁考虑问题很周全,把墨逸轩可能交代的事都说了清楚,“管好你自己,一切有我。”
说完之后,声音便消失了。
于此同时,墨逸轩也自己打理好了装束,抬眼一看,铜镜里的人面目清俊,眉目干净清爽,领衽交叠,吉服火红,长发却被白色发带束起,确实是一副冥婚新郎的模样。
紧闭的厢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回廊下,站着一排穿着吉服的尸体,男女都有,看来这鬼司仪泥巴塑成的脑袋果然没有开窍。
只要抓着一对拜堂成亲就好,至于是男女相拜,还是男的和男的拜,女的和女的拜,它都无所谓。
这一侧回廊只站着一列死尸,另外一列是在对面,隔得太远,他看不到楚晚宁和师昧出来了没有。
队伍在慢慢地向前挪动,时不时可以听到楼宇中赞礼官唱词的声音,一对又一对的冥婚,正在慢慢完成。
墨逸轩看了一眼排在自己前面的陈姚氏,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味,琢磨了半天,就在队伍渐渐缩短,快要轮到最后几对的时候,这死脑筋的人终于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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