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了一眼排在自己前面的师昧，墨逸轩思索了些许，将目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师昧拉到自己身后。

旁边跟着的小童一愣，但墨逸轩很快又摆出一副低头垂脸，半身不遂的吊死鬼模样，耷拉着混在尸身中，那些修为不高的金童玉女发了会儿呆，大概也没有弄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也傻乎乎的，居然没什么反应。

于此同时。

楚晚宁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墨燃，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险境。

他向来嘴硬心软，虽然苛严到令人厌弃，但其实，只要他在，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徒弟冒险的。

于是，他也一拉墨燃，将昏沉沉的小家伙拉到后面，而自己则站在了墨燃原来的位置上。

轮到墨逸轩了。

站在走廊尽头的鬼傧相捧着一只黑红相间的托盘，见楚晚宁走过来，嘻嘻轻笑，没有五官的脸发出少女清脆欲滴的声音。

万能人物“恭喜娘子，贺喜娘子，倾盖如故，红颜白首。”

墨逸轩的脸瞬间黑了。

娘、娘子……？？你是不是没长眼睛？

再看了看鬼傧相一片空白的脸，忍住了。

还他妈的真没长眼睛。

万能人物鬼傧相笑嘻嘻地拿起了托盘里的红纱盖头，抬起玉臂酥手，遮盖了墨逸轩的脸。而后冰冷的手伸过来，轻轻扶住墨逸轩，娇笑道：“娘子，请吧。”

那红纱轻薄，垂于眼前，虽然仍能视物，但多少还是有些看不太清楚。墨逸轩眉眼阴霾，沉着脸，由鬼傧相带到花厅里。

翻起眼皮，隔着软红，看到站在那里的人，墨逸轩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楚晚宁也呆住了。

不是……出来的不应该是师昧吗？

眼前的“新娘”红妆明艳，薄纱遮面，虽然五官在纱巾的遮掩下略显模糊，但怎么看怎么都还是墨逸轩那张俊俏的脸，冷冰冰的表情

楚晚宁：“……”

他先是茫然，而后神色逐渐变得极其复杂，各种情绪在脸上走马灯般轮换而过之后，最终成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和墨逸轩互相对望着，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偏偏两人身后跟着的金童玉女此时咯咯吱吱地笑做了一团，手拍手，开始脆生生地唱歌。

万能人物“白帝水，浪花清；鬼鸳鸯，衔花迎。 棺中合，同穴卧；生前意，死后明。 从此黄泉两相伴，孤魂碧落不相离。”

这词曲鬼气森森，却又透着股缠绵悱恻。 如果可以发声，楚晚宁只想说一个字。 ——“滚。” 可是不能说话。 台前有一对纸糊的男女，虽然没有脸，但衣着富贵华丽，略显宽松臃肿，应该是代指人已至中年的高堂。 赞礼官又拖腔拖调地开始唱：“新妇娇媚欲语羞，低眉垂首眼波柔，红纱掩面遮娇笑，请来郎君掀盖头。” “……”墨逸轩手上电光一闪，差点忍不住将这座庙堂掀个底朝天。 楚晚宁也忍俊不禁，唇角轻轻一扬。 新妇娇媚欲语羞……去他妈的欲语羞。 墨逸轩脸色铁青，忍着怒气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连带耳朵也一起失聪似的。 鬼傧相嬉笑着递给楚晚宁一把折扇，“扇”与“善”同音，指的这桩婚事乃是善缘。

万能人物“请新郎掀盖头。”

万能人物：楚晚宁愣了愣，倒是从善如流，握着扇柄将墨逸轩眼前的轻纱撩开。

墨逸轩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猛地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里电光火石，满是剑拔弩张的狠厉。

可配上他发上红纱，身上火红吉服，锐利虽不能减，但那因为愤怒和委屈使那冰冷的脸有了一丝独特的风流

楚晚宁看着这样的眼睛，不觉一怔。

万能人物赞礼官道：“新郎新娘，行沃盥之礼。”

所谓沃盥，就是新婚夫妇之间要自己除尘洁净之后，再互相擦拭涤手。

鬼傧相端来装满清水的瓷壶，提起壶来请两人洗手，洗下的水由底下一只面盆接着。

墨逸轩神游天外，一不小心将水泼了自己一袖子。

墨逸轩“………………”

墨逸轩盯着自己湿掉的半边衣袖看了一会儿，幽蓝的眼睛深处，隐隐有一些微妙的光泽在流淌。

他怔忡地想。

原书的剧情已经改变了。那他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本书里的CP，到底还是不是楚晚宁和墨燃。

万能人物“沃盥礼成。”

鬼傧相陡然一声长唱，把墨逸轩从迷茫中唤醒。

他猛地回过神，对上楚晚宁一双眼，漆黑的瞳仁闪着凌冽寒光，犹如弯刀覆雪，令人心惊胆寒。

墨逸轩墨逸轩：“…………”

沃盥礼之后是同牢礼，而后是合卺礼。

万能人物：鬼傧相缓声唱道：“夫妇共饮一杯酒，从此天涯永不离。”

交杯合卺，而后共拜天地。

楚晚宁看上去真的快要气疯，他微微上挑的细长丹凤眼危险地眯着，逸轩估计出去之后他把那个鬼司仪剁成烂泥都是轻的。

可是……墨逸轩迷茫的盯着自己的手，为什么他会对此情此景，那么的熟悉？心中为什么会有……隐隐约约的期待之情？

万能人物“一拜——跪天地——”

原以为即使是逢场作戏，楚晚宁那么傲的性子，也决计不会跪的，可是没想到为了走完这一套步骤，他眉心抽了抽，闭着眼睛，居然仍是跪下了，两个人齐齐叩首。

万能人物“二拜——跪高堂——”

得嘞，就跪那俩没脸的纸人吧，那也能叫高堂。

万能人物“三拜——跪——夫妻对拜——”

楚晚宁垂着浓深的眼帘，看都不看墨逸轩一眼，转过身来，哐当一下气吞山河干脆利落迅速无比地伏下身去，忍得银牙咬碎。

谁知两个太不默契，靠的近了些，砰的一声就撞了个头对头。

楚晚宁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自己的额角，抬起湿润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因撞到了头而眼角发红的墨逸轩。

“……”墨逸轩只得用口型说，“对不起。”

楚晚宁不言语，阴郁着脸，翻了个白眼。

而后是结发礼，赞礼官唱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鬼傧相递来金剪刀，墨逸轩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唯恐楚晚宁一个不高兴直接把自己给活活扎死。楚晚宁似乎却有此意，但最后还是只剪了彼此的一撮发缕，放入金童玉女呈上的锦囊，由“新娘”墨逸轩收好。

万能人物：赞礼官唱道：“礼——成——”

两个都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谁知下一刻那赞礼官又悠悠地喊了一声：

万能人物“良辰已至，送入洞房—

墨逸轩瞬间僵住。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金童玉女簇拥着两人，把他们往后厅推搡。

那里停着一口棺材，涂着鲜艳的红漆，体型硕大，是寻常棺材的两倍，看上去居然和之前在外面挖出来的那具棺材一模一样。

楚晚宁略一沉吟，明白过来了。

墨逸轩也旋即知晓了鬼司仪的意思，立刻松了一大口气。

死人当然不能洞房，所谓的洞房花烛，应该就是指被封到同一具棺椁之内，抬下去合葬，完成所谓的“死而同穴”。

万能人物这时候金童玉女也脆生生地证实了他们的想法：“先请娘子入洞房。”

墨逸轩冷着脸躺了进去。

万能人物“再请郎君入洞房。”

墨逸轩扒在棺材口眨了眨眼睛，见楚晚宁已经占了大半位置。这棺材虽然宽敞，但是两个大男人躺在里面，还是挤了些，他躺进去，免不了压着楚晚宁的宽衣大摆，遭来对方一阵怒瞪。

那一对金童玉女绕着棺材又唱开了，还是之前那首阴森森，却又隐约悱恻的冥歌。

万能人物“白帝水，浪花清；鬼鸳鸯，衔花迎。 棺中合，同穴卧；身前意，死后明。 从此黄泉两相伴，孤魂碧落不相离。”

唱罢之后，小童一左一右把棺材板慢慢往上推，轰隆一声闷响，周围霎时漆黑一片。

楚晚宁和墨逸轩被封在了合葬棺中。

这棺材用材极厚，小声说话，外面并不能听见，楚晚宁抬手设下一道阻音结界，确保里面的声音不会传到外面去，做完这一切，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楚晚宁：“睡过去点，你压到我胳膊了。”

墨逸轩墨逸轩：“…………”

感觉应该有很多比“压到胳膊”更重要的话吧？

尽管心中无奈，但墨逸轩还是往旁边挪了挪。

楚晚宁：“再过去点，我腿伸不直。”

又挪了挪。

楚晚宁：“再过去！你别贴着我脸！”

墨逸轩墨逸轩无奈道：“师尊，我整个人都已经贴在棺材板上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楚晚宁终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墨逸轩在角落里缩了一会儿，忽然间感到棺材震动，外面的人把这具合葬棺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开始往不知道的方向缓缓前行。洛衡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想到师昧此刻应该和那个陈姚氏困在一个合葬棺材里，不由地气闷，可是又没有办法。

楚晚宁的结界很厉害，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却可以透进来，隔着棺材板，可以听到鞭炮和唢呐锣鼓的声响，墨逸轩问：“这帮妖魔鬼怪真是闲的够可以，他们打算抬着棺材去哪儿？”

棺材里很黑，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听到声音：“和彩蝶镇的习俗一样，应该是抬着棺材到镇外的土庙。”

猝不及防的晃动，加上棺内光滑，无处可抓。墨逸轩一个不稳就滚了过去，亲到了楚晚宁的上唇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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