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死地而后生（一）

“如此甚好！”官家磨了磨茶碗的边沿，“既然当时忘了，也怨不得你，正好成就一段姻缘。小萱儿啊，你可确实有本事，兜兜转转还是成了我皇家新妇。”官家说此话时却是看着庆宁长公主，那眼神深如渊潭，让人分辨不明。

“官家！”齐衡跪倒在地，身子却挺得笔直。

“哦，齐卿家，对不住了，我这把年纪了，垂垂老矣，儿子孝敬，孙子听话，我也不能拂了他们的意思吧，也总得给我孙子留点什么。虽是对不住你，可终究你与杨氏阴差阳错，她如今有了我们家的孩子，我总不能让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不过我也想好了，给你另配一好姻缘，方才那姑娘，看样子也是你所喜的。萱儿从小被我们娇宠惯了，不通情理，不让她入你们齐家的门，如今她走了，你也好与你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岂不妙哉。”官家探头与齐衡叙话，话里话外裹挟着一些嘲讽。

“官家竟是如此行事！且不论事实真相到底如何，杨氏如今是我齐家明媚正娶的新妇，若我不休妻，没人能将她从我们家家谱上除名。她是我的妻，她怀的必然是我的骨肉，官家又是从何一口咬定这是你们皇家血脉。难不成官家就爱偏听偏信，却枉顾王法和真情吗？若是官家执意为之，那么便是用皇权压制朝臣私事，如此行事会让天下人如何看，又如何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齐衡据理力争。

外间的文臣们窃窃私语，为齐衡说话的不少，可碍于皇权威严的也不少，一时间陷入焦灼。

官家看了一眼外围，见众臣自行乱了，嘴角浮动起更深的笑容，将茶碗轻轻一放，指着外面。“你瞧瞧看，你们都说说看，这该如何处置啊？”

官家一发话，自有机灵的朝臣上来顺意。大抵是说，小娘子的亲随侍女都已承认，又有陆佳宁和江雨柔的认可，孩子这事儿该是错不了。既是皇家血脉，自不该流落民间，并冠以他人之姓氏。于情于理便该与小郡王一处才是。

“你浑说，你是从哪儿看出于情于理来的！”廉岩上前纠正这朝臣的一人之言。

廉岩说完，顾廷烨还看了好几眼赵旭，补充道：“当事之人小郡王都没发话，是谁给你们的胆识让你们一准就认定是他的孩子。”此话一落，惹得小郡王眯着眼多看了顾廷烨两眼。那眼光很灼人，慌的明兰紧张地拉了拉顾廷烨的衣袖。

可这朝臣反应倒也快，遂接着答道：“小郡王不发声不过是为了顾全齐大人和杨姑娘的脸面，方才听那两个姑娘说，小郡王不过是为了救杨姑娘才出此下策，没有孩子还好说，有了孩子，自当是各归各位才是。难不成让小郡王的孩子给齐大人当儿子嘛。真是天大的笑话。”

“是啊！这可使不得，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啊！”又一大臣匍匐过来。

“可这样，齐大人一家岂不冤屈，按照婚配律令，杨氏没被休之前，若是再嫁便是一女侍二夫，断断不可为之啊！”韩相的得意门生方大人过来说情。

站在他一旁的刑部侍郎却冷冷地开腔：“方大人一口一个律令，可若是齐家执意不休，按照法度，杨氏这般作为，按律当斩，以儆效尤。”

“你！”方大人看了刑部侍郎一眼，却见刑部侍郎冷冷撇过一眼，“方大人别怨我，我与齐大人也无个人恩怨，只不过就事论事。如今律法便是这样，若这事再牵扯不清，齐大人此番坚持，不过是在害他的娘子罢了。”

方大人如何不懂刑部侍郎所说的是实话，他与齐衡同年中第，自有同年之谊。他无奈地刮了齐衡一眼，与齐衡眼神交汇，表示爱莫能助。

几番争论下来，朝臣的意见倒也统一了，小娘子嫁入王府是最好的结局。

“齐卿家，你可都听到了。若你再执迷不悟，受苦的可是她！”官家手指了指还蜷缩在一起的杨徽萱，意味深长。

“官家自以为有了朝臣支持就可拆人姻缘吗？你让天下人又如何看。朝臣是无人纳谏，可不代表天下黎明百姓会明白，他们只会看到官家强取豪夺，夺了我家娘子，配给你的孙子！”齐衡依旧铮铮铁骨，不曾退让。

“齐衡，你一口一个天下，可若是你真为天下苍生考虑，不妨娶了献虎符的姑娘，人家姑娘家可是为了你吃尽了苦头。你一个不娶便把她给打发了，甚至弃虎符于不顾，你又让天下人如何看呢。”官家的咳嗽渐渐止住了，又恢复了不少精神气。

“天下人……”

“对，就是这天下人。他们只会看到你对姑娘的狠心，只会看到你为了一己之力弃他们于不顾。”官家紧逼齐衡。

“齐衡啊，谁都有私心，听我一言，相安无事，这不过是最好的结局。你上面可还有父母，齐家家大业大，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这样的道理，想你年少时便通晓，如今都大了，怎得却越发糊涂起来。”官家唠唠叨叨地训话，边说边看小郡王，一直注意着他手上的动作。别在小郡王腰间的金步摇的串珠，在阳光下一会儿映晃出几缕光芒。

齐衡闭了闭眼站起身来，他来到小娘子的身边将她拥在怀里。小娘子抖动了几下却并无抗拒，梨花带雨的小脸从两膝间探出来，抽噎地看着齐衡。

齐衡替她抚干脸上的泪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心疼又心酸地说：“别哭了，哭的脸都肿了就不好看了。你有了身子，一直这么窝着不好，先起来好不好。”

小娘子本想点头，可却一晃眼看到赵旭，又别过脸去，手上不自觉地抚摸了下肚子，摇了摇头。

齐衡跟着她回头看，也见到青衫竹卦的赵旭立在一侧，哭笑不得地说“小郡王，好计策啊！”遂又吻了吻怀里的小娘子，附在她耳边轻轻说：“有我在，莫怕。”

小娘子打了个机灵，这句话让她从头到脚感到酥麻。她见着齐衡直起身子，她刚想握住他的衣衫，可却扑了个空，差点没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赵旭顺势扶住她，小娘子想躲闪，可赵旭却用了十足的力道不让她挣脱。

齐衡拖曳着身子，沉重地迈出步伐，一如当年从衮王府邸走出的样子，擦了擦不自觉滑落而出泪水，轻哼了一声。“又是这般，还是这般。你，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难道你们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嘛。就会搬出齐家来压我。可我偏不怕！如今你们用萱儿的命来压我，我不得不顾，可你们休想再用齐家来压我。”齐衡说的极轻，可却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你什么意思？”问话的是赵旭。

“我什么意思，小郡王如此聪明，还猜不明白吗？”齐衡呛声。

“你！”小郡王呵道。

“你放开我！”小娘子仍旧在他的怀里挣扎。

齐衡见此上前拨开赵旭，一把将小娘子搂在怀里，又接着说道：“为了萱儿的安危，我可以照做。可你们休想逼我娶关家的女儿。我与她毫无私情，除却萱儿，并无再娶之心，娶她回去也是悲凉，为了她的终身幸福，官家倒不如赏些别的给她。这姑娘心气高，也许一些王侯将相更得相配。我瞧着小郡王便不错，官家给了照拂，我想天下人也会明白。若天下人口诛笔伐，齐衡愿担一切罪责。官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说什么？”小娘子慌得抓住齐衡的右臂追问他，“你说你要照做什么？”

齐衡又吻了吻小娘子的额角，“乖，听话，好好地活下去。”

“那你呢？”小娘子含着泪问。

“我自有我的去处。”

“你诓我！齐衡，你没良心，你说过的，要与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你说过的！”小娘子突然发怒，一下子将齐衡推倒在地。

齐衡倒在地上颓然地望着小娘子，“你好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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